许是前一天晚上喝多了酒,陈瑶醒来时只觉得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什么时辰了?”陈瑶揉了揉眼睛,看到翠杉端了一盆水进来便问道。翠杉放下盆,看了一眼莲花漏,答道,“已经辰时了。”
陈瑶一蹦起来,“坏了坏了,都这么晚了。”这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7点到9点,不上班的时候,这个点还是陈瑶呼呼大睡的好时光,而对于习惯早起的古人来说是早已过了早饭时间了。
好在母亲知道她昨晚喝多了酒,没有硬要她按规矩早起。今天要过七夕,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这一睡过去得耽误多少事啊!陈瑶想到这,赶紧让翠杉给自己梳洗穿衣。
“三娘子,奴婢这有个新绣好的帕子,要不。。。”翠杉一边给陈瑶梳头,一边出主意道。
陈瑶摆摆手,“那怎么行,我必须得亲手绣一个!”
开玩笑!连二姐都亲手绣了个“百鸟图”,她怎么能作弊?于是便催促翠杉把工具拿过来
翠杉拿来针黹和丝绢,同情的看了一眼陈瑶,“奴婢就在外间,您有事就唤我。”
陈瑶嗯了一声,开始冥思苦想绣点什么好。她已然没有时间描绣样了,就算能让翠杉帮她画个绣样,她自问也没有本事绣出来。
有了!陈瑶在丝帕右下角描了“平安喜乐”四个字,不要小看这个绣样,尽管整张帕子上只有这四个字,但正因为如此更能突出重点,表达了绣帕人寄予“平安喜乐”的朴素而厚重的愿望。从广告学角度来说,这就叫留白,lessismore,成功案例参照甲壳虫著名的平面广告。
陈瑶点点头,自己已经完全被说服了,便一心一意的飞针走线起来。
也不知绣了多久,陈瑶只觉得日头越升越高,而自己才刚绣完前两个字。这种感觉好熟悉啊!陈瑶仿佛回到了那个开学前一天赶所有假期作业的童年时光。然而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乐是要写繁体字啊啊啊啊,自己怎么选了这么四个字!陈瑶直想抽自己。
为了赶工,陈瑶连午饭都没去吃,只是让翠杉拿了些点心胡乱吃了几口。
终于在夕阳西斜的时候,一条秉承密斯.范德罗极少主义的丝帕绣品横空出世,陈瑶越看越满意,赶紧叫了翠杉进来品鉴。
翠杉凝望着丝帕,久久说不出话来。陈瑶见状,便好心提醒道,“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这种绣法。。。倒是不常见。。。”翠杉艰难的开口道。
陈瑶将绣帕收好,并不在意翠杉的评价,心情大好的拍了拍她,“走,我们看彩楼去!”
庭院中,下人们忙忙碌碌仔细洒扫,还有工人在院中央搭彩楼,看来工程已经到了尾声。等到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陈瑶便会和姐姐们将楼阁内摆满各种精巧小玩意、精美食品,望月穿针,焚香列拜,祈求巧智。
《东京梦华录》记述说,“至初六日、七日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谓之‘乞巧‘。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盒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
随着年龄的整增长,“节日”这个词已经逐渐变成一个符号,它存在于各大商家的促销口号中,存在于与客户拉关系的各种名目中,甚至连最普通的家庭聚餐,也是得了这“节日”的名义。节日已经脱离了它原本追求美好的朴实面目,最终化成手机里一个个设置了提醒的事件。
陈瑶能真正参与这样一个郑重对待节日的仪式,还是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月亮银盘一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照着彩楼仿佛也染上了柔和的光。陈瑶学着姐姐们的样子,认真的穿了一针又一针,在周围气氛的感染下,似乎都能感受到织女娘娘给予的心灵手巧之智。
穿完针,又捉了蜘蛛,接下来的节目便是交换手工制品。姐妹三人做的都是绣品,陈灵好首先拿出了自己的作品,是一幅秋葵蛱蝶图,向陈瑶道,“送给三娘子。”陈瑶接过一看,这幅绣品并不炫技,以普通的平针绣成,落在花瓣上的蝴蝶黑白相间,淡黄色的秋葵似在摇曳,均以错针辅绣。整体色调柔和,将绘画笔意表现的淋漓尽致。大姐不但绣技高超,画功同样了得。陈瑶喜滋滋的收下这个作品。
“大娘子,这是给你的。”陈颖好踌躇了一下,拿出自己的“百鸟图”递了过去。陈灵好面不改色,还带了些许微笑收下绣品。
轮到陈瑶,她拿出新鲜出炉的丝帕,诚恳地向陈颖好道,“二娘子,三娘在此祝你平安喜乐。”陈颖好一看那丝帕,毫不留情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要不要这么夸张!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义气都没有了!陈瑶不禁愤然。
陈颖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陈灵好也是没忍住,翠杉低头看着脚尖,一副“窝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陈颖好擦了擦眼角,勉强止住了笑意,却又马上开始爆料,“三娘子总有出人意料之举,我倒想起从前的一件趣事来。”
“记得那回父翁得了一块奶酥饼,有这么大”,陈颖好比划了一下,“就问我们吃多少,按能吃多少的份来切,不得浪费。切块饼,我们自然是比划了大小来切,只有三娘说‘切一块圆弓形中弧弦相等之状即可‘,阿哈哈哈……”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件。”陈灵好神秘的一笑。
于是,这场向侄女娘娘祈求巧智的姐妹们的聚会,生生演变成了揭陈三娘糗事大会。
陈瑶也是第一次听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趣事,别人都在说你,而你自己知道那并不是你,这种感觉真的很……复杂。
从一开始陈瑶跌落这个陌生的时空,她想的只是不要像个废人一样,至少可以驾驭这个身体。然后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激起了她强烈的探索欲望。她小心翼翼的融入这里,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也许她内心深处还是认为原身体的主人还是会回来,而那时候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时代。
实际上她从未感受到陈三娘的任何气息,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回不回去的问题。
就这样抹掉自己的过去,作为另外一个人活下去吧。
可是,她从小也是被人称赞聪明好学,她能用英文背诵大段的哈姆雷特,她在学校组织统筹过很多次校级文艺晚会,她策划执行的活动案引发上百万人的关注,雄踞搜索热榜……她是陈瑶,谁在乎呢?
织女娘娘,如果您真的会显灵,就请给我方向吧。
陈瑶默默的祈祷了一下。正准备上床睡觉之际,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看了看窗外那轮安静的美月亮,她蹦起来赶紧去关窗户,却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