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张远枫的大军也回来了。他刚打败了张远秀,还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急急回军皇城。这也都是因为城中的变乱。他在交战时已知后方出了事,但兵凶战危,无法顾及,战胜之后虽听说后方的情况稳定了,仍安不下心来,把一切战争的后事全交给副帅、他的表弟张远浩料理,他自己带着大批人马急急回来了。
回城之后顾不得理会田独峰的请罪,就急急回宫,虽然城未失,但宫中有许多重要文件,历代离王的印信,以及其他重要物件,还有皇上的安危这都是事关重大,经不起丝毫闪失的。等回宫后弄清这一切无羔他才松了口气,心中一片欣然,看来主理后宫的王妃林湘思主持大局,处变不惊做得的确不错,正想认真问一下当晚的情况,林湘思已一脸是泪地告状来了。
她哭着投入张远枫的怀中泣诉苏凤仪不把她放在眼里,当众顶撞她,做什么都自行其事不问她。这些她都可以忍,但苏凤仪不该打了靖儿。
张远枫一惊,“她打了靖儿?”
林湘思哭着点头,让下人把早已在门外等着的张路靖带进来。当夜苏凤仪打得极用力,那脸上的红肿到现在还未曾消去。张远枫只此一子,一看之下大是心疼恼怒。
张路靖一个小小孩子,经过那一晚一日的变乱,一直不曾安下心来,此刻看到父亲,看到自己从小就崇拜的英雄父亲,相信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可以保护自己,这才哭出声来。
张远枫看到儿子大哭,还以为他是为挨了打而伤心,不由心中生怒,冷哼一声,大步走向苏凤仪所住的别宫。
苏凤仪一听说张远枫带着哭哭啼啼的王妃和王子来了,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迎了出去。远远望见他们就深深施下礼去,“臣妾恭迎王爷。”
张远枫目光冷冷扫过她,这个女人美丽,奇特,他对她本来极有兴趣的,可想不到他才一走,她就恃宠生骄,竟敢打他的儿子。他将来若对她稍假辞色,宫里其他的人还有活路吗?
他冷冷地问:“公主,听说你打了靖儿?”
苏凤仪点点头。
她身后的侍玉急得想说话,却被苏凤仪回头冷然扫了一眼给止住了。
张远枫面现怒色,他来兴师问罪,这个女人竟连脸色都不变一下,她真以为她是天朝的公主,他就不敢拿她怎样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天朝有什么样的规矩,但这里是扶余国,靖儿是我的继承人,连他的生母都不能轻易责罚他,你不过是个后宫的妃子而已,怎么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今天若能说出一个理由来,我可以原谅你,但如果没有,就不要怪我不顾你公主的身份了,我们扶余国自有扶余的法度,我张家有我张家的祖制。”他的声音其冷似冰,全不含怜香惜玉之意,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苏凤仪身边的下人都有人急着想说了,但苏凤仪一抬手就制止了。在下人里她已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威信,她的意思无论如何的不合情理也无人敢于违背。
她无言跪下,“臣妾无话可说,请王爷责罚。”
张远枫大恼,他从未见过这种人,任何人见到他动了怒都会立刻解释,恳求饶恕的,为什么这个女人就不同。她竟全不解释,难道她全没把他看在眼里,难道她自以为是天朝公主,他就不能把她怎么样吗?
他厉声道:“既然如此你就怪不得我了,你立即带上你的人搬到‘雪居’去。”
苏凤仪身边的人都惊叫起来,已有人跪下准备哀求了。苏凤仪却抢先道:“臣妾领命。”
本来因苏凤仪是天朝公主,张远枫不想太为难她,只想等她低头求恕时,再摆足姿态数落她一番就够了。老实说真要让苏凤仪住进“雪居”他还真有些不忍,谁知苏凤仪竟立刻领命。他纵然想收回前话也是不能的了,只得冷笑一声,“你就在‘雪居’里继续做你的公主吧。”言毕拂袖而去。
林湘思脸带胜利的冷笑,冲苏凤仪示威似的扫了一眼,这才离去。
张路靖却神色古怪地望了苏凤仪一眼,再跟着父母离去了。
顾名思义“雪居”就是冷宫了,只有失宠且犯错的妃子和侍姬才会被打到那里。雪居的殿阁摆设都十分粗糙,而且宫中每日供应到那儿的食物也极不好。固然苏凤仪身边的下人因是天朝皇帝所赐,张远枫也不能剥夺,所以苏凤仪的生活纵然在“雪居”中也不会太苦,但一入冷宫,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而苏凤仪却长出一口气,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她终于可以逃离是非,逃离在家中已经看到厌倦无比的妻妾争宠,明争暗斗,找回她的安宁和自在了。冷宫或许是别人的地狱,但却是她所向往的天堂。得失寸心间,旁人不明白,她也不求人明白。
苏凤仪的日子过得平静了,张远枫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开始问城中之事的时候终于知道原来城池得保全仗着太使府的二千精兵,而这一切都是苏凤仪事先安排的。苏凤仪保住了他的城,保住了他的后方根据地,保住了他的大军。若是城失了,他被敌人两面夹击军心大乱,这与张远秀的一战必是一败涂地。苏凤仪更是保住了他的家族,保住了他的基业,这比救了他的命更甚。可是苏凤仪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默然受罚?他心中茫然,或者苏凤仪正是因为自以为立了大功才放肆地打了靖儿,可如果这样他该如何?苏凤仪立下这样大的功,他当然不能罚她,但她若恃功自傲,欺辱王子若是不罚又成什么样子呢?正自犹疑间,又一道震撼来了。是何锐前来求见。
何锐一进来就跪地不起。
张远枫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一次发生这样大的变乱,你身为侍卫统领能以五百之众力抗乱党,保护宫中所有人和一切重要物品不失,实是莫大的功劳,我正要赏你呢!”
何锐道:“小人不敢言功,保住皇宫不失的是大王新封的侧妃苏凤仪公主,若不是侧妃,小人等五百人纵全都战死也保不住大王的妻子骨肉以及所有重要的东西。”
张远枫大惊,“怎么?”
何锐道:“侧妃打小王子实是迫于无奈,我等所有的侍卫,以及宫中所有人都是侧妃救的,所以知道此事,不能不来相求于大王。”
张远枫万分惊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仔仔细细说明白了。”
何锐当下将当晚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一说了出来,过后才道:“大王明鉴,侧妃她实是……”
张远枫挥手止住了他,“我都明白了,一切我自有计较,你先退下去吧。”
何锐看到他神色沉重,不敢再多言,施礼退下。
张远枫在房里茫然发呆,那个和他行了大礼却未入洞房,最后被他打入冷宫的女人完全占满了他的脑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介女流,为什么她竟有那般作为?为什么她立下大功也不说,受到冤屈亦不辩?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一心一意讨男人喜欢,反而冷冷淡淡,连到冷宫中去都似乎很乐意似的?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啊?他不理解这样的女人,他讨厌这样的女人,这个女人完全打乱了他正常的生活方式,也影响了他正常的思维方式,但他却全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