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登为了报复骆养怿设了一条奸计,明面上他以骆养怿吃空额为由拒发饷银,并提出只有将百户所人员补满才能领饷,还貌似厚道地给了一月的期限,若是一月过后,北城百户所仍然缺额,那么他就会顺势坐实骆养怿吃空额的罪名;暗地里他则给其他百户施压,说是要彻查空额情况,实则是间接唆使他们去抢夺北城百户所的人,如此北城百户所是永远也不会满员了,所以无论骆养怿如何做,他最后的结局就只有一个……
骑虎难下的卫玠飞速的开动起了脑筋,他默默的分析了一番情况,然后问道:“南京千户所的马千户与你们有过节么?”在卫玠看来,孙登毕竟只是副千户,他若想明目张胆的为难骆养怿,那必定是得到了那位马千户的首肯或者默许的。
“我跟他能有什么过节,如果非得说有过节,那也是他得罪了我才是!”骆养怿哼道。
“就是,如果不是他给上面塞钱,又遇上咱们大人倒霉,这千户的位置也轮不上他!”胡大柱气哼哼的接茬道。
“此人与孙登的交情如何?”
“两人都是刚上任,马千户是南京人,孙登也就比咱们早到了些日子,应该谈不上什么交情。”骆阿六道。
“放心吧,就凭姓马的那孬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老子如何!”骆养怿嗤笑道。
“大人说的没错!”胡大柱八卦道,“前些日子,我听千户所里的兄弟说,现如今千户所里做主的是孙登,马千户那就是个傀儡,他眼里除了钱,就是想着怎么讨好孙登了!”
“他一个堂堂正五品的千户还要讨好孙登?”骆阿六惊讶道。
胡大柱嘿笑道:“这有啥好稀奇的!你忘啦,孙登是怎么升得职,那是给孙云鹤当干儿子换来的。”孙云鹤是魏忠贤手下所谓的‘五彪’之一。
听到此处,卫玠已经基本明了了南京千户所的势力情况。那马千户不足为虑,不过是个随风倒的墙头草,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他应该乐得作壁上观。所以只要解决了孙登,骆养怿的麻烦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骆阿六听了胡大柱所言恍然道:“难怪啊,难怪我听说有人看见视财如命的马千户花了不少银子连着买了好些个美貌女子,原来是为了迎合孙登那厮!”
听到这一句,卫玠颇感兴趣的问道:“孙登此人,好·色?”
“不好·色,能指使手下去强抢民女吗?”骆养怿对孙登此人很是嗤之以鼻,“他这种窝囊废,早晚死在娘们儿肚皮上!”
卫玠略一沉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见众人向他看来,他嘴角挂起了坏笑,反问道:“听过扎火囤不?”
胡大柱第一个反应过来,嘿嘿笑道:“你小子挺坏啊,这主意我喜欢!”
所谓扎火囤,就是明朝版的仙人跳,即以美色为诱饵骗猎·艳之徒入套然后实施诈财。
“这主意倒也可以。”骆养怿冷笑道:“这孙登上任也快一年了,肯定捞了不少油水……他既然敢阴老子,老子就扒他一层皮!”
见骆养怿同意了,胡大柱十分积极,他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吩咐兄弟们,咱们好好****一票!”
“胡大柱,你急什么!”骆阿六赶紧阻拦道:“这事得从长计议,如果被孙登发现是咱们设的套,他还不加倍报复回来?”
“孙登摆明了要跟咱们撕破脸,咱们还客气什么!”胡大柱一副光棍姿态,“反正到最后咱们还得被他泼脏水,倒不如放开手脚好好出口恶气,顺便还能发点小财去乐呵乐呵!”
胡大柱所言虽然鲁莽,但正合骆养怿的心意,他也是憋闷坏了,现如今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倒不如去出口恶气、及时行乐一番来得痛快。
见骆养怿意有所动,卫玠失笑道:“骆大哥,等孙登倒了台,你们还怕找不到出气的机会?”
闻得此言,骆养怿双眼一亮,急问道:“小宝还有更好的主意?”
“低级的扎火囤只为诈财,”卫玠道,“不过,高级的扎火囤嘛,既能诈财还能要命!”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皆是好奇,纷纷询问是怎么个要命法。
“两个诀窍,借刀杀人,以毒攻毒。”卫玠不疾不徐的解说道,“孙登既然是攀着阉党这根藤上去的,咱们就借阉党的刀砍了这根藤。扎火囤说高级了就是美人计,这个美人一定要好好选。”
“你的意思是,”骆养怿奸笑道,“找个阉党中人,让孙登给他戴顶绿帽子?”
卫玠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好,”胡大柱大赞道,“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骆阿六道:“那咱们选谁好?”
“我有个人选,”卫玠目露冷意,提议道,“本城第一讼棍,田圭,如何?”
魏忠贤手下除了‘五彪’外,还有‘五虎’,田吉就是‘五虎’之一,据说在魏忠贤手下混得是如鱼得水。而田圭就是田吉的族弟,两人时有往来,关系极好。
“呵呵,让‘五虎’的族弟对付‘五彪’的干儿子,”骆养怿兴致勃勃道,“这事情有意思!”
卫玠笑道:“田圭此人亦是睚眦必报、贪婪成性,只要咱们设个套,让孙登沾惹上他,必定是麻烦缠身,不破财消灾肯定是不成的。”
“诶,光破财可不成,”骆养怿板着手指,指关节咯咯直响,他咬牙切齿道,“老子要让他后悔打娘胎里出来!”
“所以,咱们在关键的时候就得添柴加火,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卫玠悠悠然道,“等他们俩的仇恨闹得满城风雨了,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这时候想让谁出点意外,还不容易?”
卫玠那副轻描淡写设计人的架势,让心思细腻的骆阿六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心道:卫少爷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城府算计,那长大了还得了?若与之为友可能受益匪浅,若是与之为敌……想到此处,骆阿六不禁汗毛倒立,默默打了个冷颤。
骆养怿和胡大柱没有这么敏感,他们在锦衣卫混久了,这种程度的作孽当真只能算是毛毛雨,两人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去实施。
几人正讨论着如何实施计划,骆养怿忽然随口问了一句,“小宝,你与这田圭有仇?”
“也不算多大的仇,”卫玠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就是我兄弟吃过他一次亏,所以想顺便出口气。”
其实卫玠对田圭的怨念一直没有解开,傅辰当日在衙门里挨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卫玠自然毫不犹豫要推田圭一把。
骆养怿闻言,大包大揽道:“放心,有哥哥我出马,一定帮你好好出出这口气!”
骆养怿他们不愧是职业锦衣卫。没过几日孙登那厮就出现在了田圭某位小妾的床上,田圭当时就气炸了,吩咐家中打手将孙登五花大绑后,狂揍了一顿,末了了自然是要挟田圭,让他破财免灾。孙登被揍得火冒三丈,他拿着锦衣卫副千户的招牌有恃无恐,反而理直气壮的说要报复田圭。
田圭对孙登的身份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在民间的影响力可不算小。不过当田圭无意中得知了田圭的真实背景后,他也开始有恃无恐了,立马就蹬鼻子上脸,上门找孙登算账去了。
当孙无赖遇上田讼棍,两人的精彩表演当真能拍一部三十集狗血连续剧,最后田圭祭出了杀手锏,一封修书传到了田吉的手里,田吉听说自家弟弟被人戴了绿帽子哪里能袖手旁观,自然要去找孙云鹤喝茶。孙云鹤自觉在同僚面前没了面子,立马给了孙登一封斥责信。于是,这第一回合以孙登的大出血而告终。
骆养怿津津有味的看完了这场好戏,觉得还不过瘾,决定加点猛料,劳驾这两位再拍部续集。于是,他派人冒充了一回孙登的手下来了一出劫财报复的戏码,还顺道让田圭挂了彩。与此同时,正在家里郁闷不已的孙登听说田圭竟然要将诉状递到南镇抚司准备告他黑状,孙登当即怒火攻心了,愤愤然喝道:“你个黑了心的田讼棍,老子跟你没完!”
孙登可不是善类,他暗地里找了人想要悄悄结果了田圭。可他没想到田圭提前得了风声,竟然贿赂了府衙的人来帮忙,当场就拿获了孙登派去的杀手。这回田圭是证据确凿了,出于讼棍的本能,田圭果真将诉状递到了南镇抚司,同时还向田吉好好哭诉了一番。田吉见自家弟弟差点被人给弄死,当即就去找孙云鹤兴师问罪了。那孙云鹤不过是收了孙登的孝敬,所谓的干儿子也是有口无心,他自然不会替孙登背黑锅擦屁股。
倒霉的孙登还来不及等骆养怿被纠责,自己先莫名其妙的丢了副千户的职,灰溜溜的滚回了京师老家,心里还在嫉恨着田圭,想着什么时候将场子找回来,至于寻骆养怿麻烦这茬,他哪里还有心思记得。
而正等着看骆养怿笑话的人,在围观了这么戏剧化的一幕后,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唯有一个聪明人从中看出了蹊跷。胡明毅就亲自上门来找了一回骆养怿,兄弟长兄弟短的,听得骆养怿那个舒爽。而其他百户看到胡明毅这番动作,哪里还不明白,一个个都跟骆养怿套起了交情,就连马千户都是笑脸相迎。
经此一事后,骆养怿总算在南京锦衣卫千户所里站稳了脚跟。
当然了,这些还都是后话。此时,骆养怿几人商定了计划后,胡大柱和骆阿六就积极地去布置了。而骆养怿则带着卫玠来到了百户所的马厩,说是要送卫玠一匹好马。
骆养怿一指马厩,很是大方道:“这两匹马是我拖宣大那边的朋友买的,正宗的蒙古马,你随便挑!”
马厩里共有五六匹马,骆养怿所指的一青一褐最是精神抖擞。它们在马厩里不耐烦的抛着蹄子,甩着大脑袋,见卫玠他们靠近还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骆养怿见卫玠愣神,猜测卫玠可能是不懂马,他拍了拍那匹大青马的脑袋,解说道:“你别看它们腿短毛杂,其貌不扬的,论体魄论耐力可是顶好的,若是上了战场,那是一等一的勇猛!”
蒙古马自然是优秀的军马,但卫玠考虑的可不是这些。他一大明朝骨灰级的宅男,出门都出不了金陵城,用军马代步是不是太奢侈了些?这就好比千年老宅养一豪车,即使闲放着也得交上保险费、停车费、保养费、修理费,若是不隔三差五的开出去溜溜,就等着它生锈报废直接进回收站吧,可这一出去吧还得再添上油费、违章费、清洗费……卫玠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马和车是一样的,到时候是马伺候他还是他伺候马,还真是不好说啊!
“哈,骆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卫玠找了一绝佳借口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呀,没得浪费了一匹好马!”
“嗨,多大点事啊,有哥哥我在,包学包会!”骆养怿很是热心,他当即就将两匹马牵了出来,“喏,这匹青色的是母马,性子温顺些,正适合你!”
卫玠站在那大青马面前与它大眼瞪小眼,他从这匹据说温顺的母马眼中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浓浓地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