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御前一等侍卫
看着面前跪下的奕谟,慈禧气就不打一处来,撇过头去,连看都懒得看。
奕谟深知慈禧的脾性,要是老佛爷一声不吭,那就是大祸临头,他这个镇国公贝勒爷恐怕就要像那些京城中的八旗子弟一样整天游手好闲,除了赌博遛鸟,躺烟馆逛楼子,就只能靠着祖上余荫混吃等死。
北京城里皇亲国戚一大堆,走到墙角撒泡尿或许就能碰见一个贝勒爷,奕谟可不想过这种日子,只好大打亲情牌,哭的那叫一个惨烈,孟姜女都没有这气势。
慈禧或许是听的烦了,挥了挥手,斥道:“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你好歹也是一国公,像个小娘子一样哭哭啼啼岂不是有**份?”
一听慈禧的怒骂,奕谟顿时松了一口气,表面上面容戚戚,泪痕未干,心里却早已经是**灿烂。他知道,老佛爷骂的越狠,他受到的惩罚就越低。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慈禧轻轻了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想起往事还是怎么的,眼圈居然也微微泛红。
“当年,咸丰皇帝将这大清万年江山托付给哀家和慈爱太后,不料慈爱太后命薄福浅,撒手西去,就只留下哀家和同治皇帝孤儿寡母的照看着大清。”
“当年那发匪闹腾的厉害,洋人又欺上门来,将祖上传下来的一点积蓄都败光。你们这些八旗子弟王公勋贵怎么就不争口气儿,要不然也不会让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汉臣操办团练,坐看他们势大。你看看,这南方数省的总督巡抚有几个是咱们满人呐?”
“是是,老佛爷教训的是。”见慈禧如此大吐心迹,奕谟知道这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处置结果,顿时宽慰了不少,还悄悄擦了一般冷汗。
“唉,同治帝英年早逝,哀家辛辛苦苦的将光绪帝拉扯大,不仅要防着那些汉臣,还得处心积虑的敷衍洋人,别看哀家高高在上,其中心酸苦楚你们谁知道啊?
哀家就觉着吧,这带兵打仗你们不行,总不能让你们这些国公王爷闲着,这京师的几万兵马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汉人,就让你们做做守卫皇城的差事,谁承想,你们连这些事都要哀家操心啊,一想到你们这么不争气,眼看着汉臣的势力越来越大,哀家这心里就堵得慌。”
慈禧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啦吧啦“直掉,李莲英赶紧递上锦帕。
“是奕谟辜负了老佛爷的厚望,望老佛爷免去臣领侍卫内大臣一职,臣宁愿侍奉在老佛爷身边牵马抬轿毫无怨言。”奕谟俯身叩首,惨然道。
“怎么的?说你两句,就想尥蹶子不干了。”慈禧哼哼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差事你还就得继续干着。不过却是戴罪之身,罚你半年的俸禄,以后再出现这种疏忽,别怪哀家心狠砍了你的脑袋!”
“是,臣遵旨,一定不辜负老佛爷的嘱托!”奕谟眼圈又是一红,感动的连连磕头,嘴角却微微扬起。
“起来吧起来吧,那刺客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慈禧问道。
奕谟起身,擦了擦鼻涕眼泪,拱手回答道:“回禀老佛爷,那刺客是乔装成太监混入宫中的,在逃往西直门的时候,被一个城门尉当场射杀。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一本小册子和凶器。”
李莲英上前,接过证物,说道:“这匕首上淬着毒呢,就不呈给老佛爷了。”
慈禧将那本小册子翻开,封面上是《三佛应劫统观通书》,扉页上更是写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真言。
“这是什么?”慈禧皱眉问道。
奕谟应道:“这是天理邪教的经卷。”
“天理教?”听到这几个字,慈禧双眼微眯,闪耀着慑人的寒芒,和刚刚那个掩面擦泪的老妇人形象迥然两异。
天理教是白莲教的一支分支,嘉庆十八年十月,河南、直隶、山东三省交界地带发生天理教民变,京畿地区的教民更是攻入皇宫,虽然最终被扑灭,但隆宗门的牌匾之上至今留着当时教民射上的箭簇①。
这个箭簇之所以留存至今,就是为了时刻警醒拱卫皇城的御林军。
“居然又是这些叛逆!”慈禧将小册子狠狠的摔在地上,气哼哼的道。
“请万岁爷下份旨意,让各省巡抚将打击结社传教的刁民,这等邪风不可涨!当年发捻之乱就是源于教民受到鼓动,进而祸乱大半个大清。”慈禧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喳,奴才记下了!”李莲英应道。
“老佛爷,这是万岁爷今天早朝散了之后递过来的折子,等您批示之后才会下达旨意。”李莲英抱起一大推奏折,按着事情缓急分类放好。
慈禧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光绪帝没有亲政之前,基本上所有的奏章都要经慈禧的过目。如今亲政之后,这些奏章按着惯例依旧被送到了慈禧的桌前。
对于陈冲如此听话,慈禧是相当的满意。真的光绪皇帝在没亲政之前,就时常撇开慈禧自己做决定下达旨意,这让慈禧心中不大畅快,如今这个傀儡和她预料中的一样听话。
或许,让这个冒牌货多存在一段时间也并非坏事,前提是陈冲会听话的做好一个傀儡。
以往光绪帝递来的奏章,慈禧都会在上面批注一番,若字是横着签,意思是:可以搁着不办;若是竖着签,则是:一办到底;如果在同意后面是个实心句号,说明这件事情必须“全心全意”办成;如果点的是一个空心句号,那么表达的意思就是百分之百办不成。
这些年来,光绪一直照着这类的规矩当着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这一次,也不例外。
“全是弹劾镇国公的折子?这些大臣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办,难道民生外事比弹劾镇国公还要重要么?”慈禧粗略犯了几本奏折之后,在抿了一口李莲英递来的西番莲西米露之后,恼怒道。
“这万岁爷龙体金安,尤其是在这大婚亲政的紧要关头,一旦万岁爷出现什么损伤,这些个大臣自然就紧张无比。”侯立一旁的李莲英出声提醒。
慈禧随意翻着奏折,奕谟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补服上的麒麟,不敢插嘴,不过听着老佛爷的话头,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想到这里,奕谟心中稍安。
细细品味着李莲英的话,慈禧忽然明白过来,怒极反笑:“这些大臣居然敢怀疑哀家?”
奕谟是慈禧的亲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么多大臣一起弹劾奕谟,未尝不是在怀疑慈禧。毕竟这皇帝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偏偏在大婚的当晚,在守备森严的深宫之中遇刺。
“老佛爷,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管这些大臣嚼什么嘴根子。”李莲英劝慰道。
事实上,慈禧是极为看重自己的名声的,更何况在这风头浪尖的时候,惹这些怀疑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关键是应该是怎么处理,堵住这些悠悠之口。
“有奖有惩,方显皇家胸怀,此番擒杀刺客的首功之臣是那些人啊?”慈禧沉吟片刻,问道。
李莲英微微颔首,慈禧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于是李莲英不等奕谟回答,上前一步,说道:“亲手射杀刺客的是西直门城门尉乌拉那拉氏·强西,镶黄旗人,弓射骑艺俱佳,是八旗子弟中难得一见的巧人儿。”
慈禧瞥了李莲英一眼:“哦,原来如此。莲英啊,你收了这城门尉多少银子啊,替他说了这么多话?”
“噗通”一声,李莲英赶紧跪下,言辞恳切:“老佛爷英明,这乌拉那拉氏·强西确是擒杀刺客的首功之人,武艺也是禁军将领中的翘楚。奴才看他一心想要为老佛爷效力,便替他提了几句。奴才对老佛爷一片忠心,全因这人是可用之才,便自作主张,替老佛爷聚贤纳才,望老佛爷赎罪。”
见慈禧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奕谟深深的看了李莲英一眼后,点头应道:“不错,大总管所说句句属实,无一句虚言。”
奕谟本想抢些功劳分给自己的手下,却不想被李莲英抢先了一步,对于这个侍奉慈禧多年的太监,奕谟不敢得罪,只好人精似的卖了个顺水人情。
“起来吧,哀家又没说什么责备的话。”慈禧看了李莲英一眼,说道。
“谢老佛爷!”李莲英喜滋滋的起身,伸手摸了摸袖袍厚厚一叠分量极重的银票,知道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
“传哀家旨意,着乌拉那拉氏·强西因擒贼有功,品德良顺,武艺高强,升为御前一品侍卫②,赏黄马褂,护卫皇帝安全。”慈禧顿了顿,说道:“镇国公、领侍卫内大臣奕谟驭下不严,致使天理教逆闯入宫廷,惊扰圣驾,罚半年俸禄,于府中反思三日。”
“喳,奴才领旨!”李莲英心满意足的叩首谢恩。
“臣谨遵懿旨。”奕谟也跟着跪下。
注①:至今故宫的隆宗门上还留着这个箭头,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②:御前侍卫隶属于侍卫处,一等侍卫也称为“头等侍卫”,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三等侍卫正五品,蓝翎侍卫正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