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起床刚洗过澡,苏絮就接到了快递送来的请柬喜帖,是李琳庄园婚礼的正式邀请函。
叶雪尘和王硕的婚礼确实被延误,先前定下的四个人集体举行婚宴的构想泡汤。
苏絮感叹了一下,原本她以为所有好友中,李琳和宋子水会是结婚最晚的一对人,以前打打闹闹总是闹不和,根本没有心平气和讲话的时候,可现在他们两个的结婚日期就在后天了,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是玄妙,无法预测。
说不定哪一天,两半圆弧就拼接在了一起。
跟李琳通过电话后,苏絮便出门去挑选结婚礼物,实在不知道要送什么,在逛商场时只要觉得喜欢的她都买了下来,路过一家婴幼服装店,苏絮想了想现在买这些会不会太早……门口店员看出她的犹豫,甚为热情的向她推荐,苏絮最后还是走进去看了看。
逛完街已经是下午,她在咖啡店歇了一会,便拎着大包小包手提袋去不远处的停车场取车子,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只见前方有一佝偻乞讨者,衣衫破败。乞讨者只要看见有人经过,便伸着破罐摇晃着盼人施舍,而行人一老远只要看见他,便都会匆匆绕道而行。
苏絮口袋里正好有零钱,于是想路过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但当行乞者抬起乱糟糟的头发,露出那肮脏的已然看不清面貌的脸庞后,苏絮脑中神经嘣的断裂,她站在原地简直无法动弹,心跳的节拍都连带着急速。
乞讨者趴坐在地上,见苏絮站到离他不远处,他竟向她这边爬了两下,然后双手捧着破罐,用近乎卑微到尘埃的神情看着她,那模样分明是根本没有认出她。
苏絮瞬间崩溃了,绕过乞丐,她迅速逃离现场,脚步慌乱。
转过两个街角,她才靠着墙喘大气,一摸脸上,竟全是虚汗,自己脸色肯定非常苍白。
是她认错人了吧……认错了吧……怎么可能她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会再遇见那个人,她把过往的一切都埋藏着,当苏絮对那人起了杀心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再也万劫不复了。要说她后悔吗?苏絮只能说如果让她重来,还让她处在当时的那个仇恨的状态里,她想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怨和恶。
苏絮抿着嘴,决定再回去看一看。
她打定了主意重新往回走,回到那条人流来来往往的街道,却早已不见了乞丐的踪影
苏絮茫然站在繁华大街,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呦,这是谁啊?”
突然一声略有尖锐的女声响起,苏絮扭过头去,原来是林敏儿,苏絮不想再惹是非,也没有更多的心情去应付,她对林敏儿淡淡点头道:“你好。”打完招呼,她便转身踏步离开。
林敏儿快速挡住她的去路:“这么怕见到我啊。”
“我还有事。”
苏絮绕过她,刚走了两步就又被她拉住,她阴阳怪调道:“这么着急慌张,是见到鬼了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林敏儿的话颇意味深长:“苏絮,还从没见过你脸色苍白成这样,你说,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该遇见的人,才会吓成这样。”
苏絮心上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认真的看着林敏儿,想从林敏儿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
林敏儿转瞬又笑起来:“瞧你,紧张的。”
苏絮稳了稳心神,道:“林小姐,你若还有旁事要与我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好好交谈;若你只是想开我玩笑,那我们就再约时间下次见,我现在真的还有事情去处理。”
林敏儿笑的很不屑:“苏絮我就提醒你一句,你离白莫远点,他是我的,不然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追悔莫及。”
说完林敏儿就掉头走了。
苏絮皱起眉,林敏儿在这个地点和时间出现,过于巧了些,但她不确定林敏儿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还有那个乞讨者只凭一眼,苏絮就认出那个乞丐是她的生父。
可他却完全没认出苏絮来,这让苏絮意外,也许是她的变化太大。他那卑微和狼狈的模样,令苏絮震惊到不行,她无法言喻自己的心绪。
当年她拧开煤气阀门,后又梦魇难安,主动拨打了急救电话,她一直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生是死,她也从未再回去过以前的旧居。就在苏絮以为,这事情会一直湮没在红尘时光中,他突然而现,轻而易举打破了苏絮的平静。
回到公寓,接到秦政电话,说晚上有工作处理,就不回来住了。
苏絮把买来的东西随意扔在沙发,便一头栽进大床上,埋在毯子中一动不想动。
秦政来到沈家的别墅,佣人早已做好了丰富的晚餐,人基本已经到齐,只等他到来便可开席。
秦政穿着修身的笔挺黑色西装,挽着沈芸妲在长桌一侧入了席,主位坐着非常严肃的中年男子,颇有不怒自威的神态,他旁边便是一位还算年轻的风情犹存的女子,她整晚都带着微笑,却甚少说话,显得非常低调。
秦政向主位的男子唤了声:“伯父。”然后转向那位女子道:“赵姨。”
而沈芸妲更是叫了声“爸爸”,就直接跳过女子,看也没看她一眼,像是席上并不存在这个人。
沈父虽然处事严厉,但家中就只有沈芸妲一个女儿,对她是极为疼爱,自小便对沈芸妲是有求必应。
席间吃饭,沈父和秦政讨论商业和公司,秦政虽然跟他的意见有所不同,多年前发生的事也令他对秦政始终心有芥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沈父还是很欣赏秦政的一番言论,心中暗暗赞叹秦氏公司算是找对了接班人。
沈芸妲见他们聊得内容枯燥,不得不转移了话题:“爸爸,你不要总是不停的忙工作,生活还是要享受的,抽空去欧洲度假吧,我可以当导游的。”
沈父一听这话,瞥了眼秦政,才道:“怎么着,这次回国不是为了定居?你还想再出国去?”
沈芸妲笑了笑道:“还不是时候。”
沈父皱眉转对秦政道:“我说你们俩个在一起十多年了吧。”
秦政点头。
沈父把抿过嘴的餐巾仍在一旁,双手交叉摆放桌上,道:“原先我是十分讨厌你的,秦政,但这十多年来你把芸妲照顾的很好,对她也是非常包容,我这才慢慢安放下心来。”
秦政微笑:“应该的伯父,我一直将芸妲看作家人。”
沈父顺势接道:“你瞧芸妲每次回来,首先跑到你那里去,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你早已将她视为家人,那找个时间,把你们两个的婚礼办了吧。”
沈芸妲先是一惊,随即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父亲提的是有点突兀,但这确实是她一直的心愿。
秦政明白沈父今晚让他来用餐的原因,他沉默了片刻,才斟酌道:“伯父,我照顾芸妲已成了习惯,这也是我许下的承诺,不会改变。终其一生,我都会用家人的身份来保护芸妲,不管她将来嫁与何人,也不管我会娶何人为妻。”
沈芸妲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秦政的意思。
沈父打量着他们俩个的神情,想从中找出端倪。
而一旁的赵姨暗暗叹了气,当真是旁观者清,她住进沈家别墅也已有五六年,早在最初,她便一眼看出了秦政和沈芸妲之间的问题,秦政虽然百般纵容沈芸妲,但他看她的眼里没有爱……没有男女的爱,秦政对待沈芸妲,更纯粹像是纵容娇惯一个家中未长大的孩子。
只可惜沈父没有看清透。
而沈芸妲……怕是早已看出来,只是仍不愿接受罢了。
就在这时,秦政又道了一句:“对于芸妲,我很抱歉,非常抱歉。”
如秦政这般高傲的人,接连道歉,再怎么迟钝的人都会知道不对劲。
“你跟我道什么歉,难不成……”
沈父有些动了怒。
沈芸妲急忙打断沈父的话,扯着笑容道:“爸爸你就是这样的暴脾气。我早就和秦政商讨过,现如今正是他事业忙碌高峰期,我们不想因为其他的事去分心。”
“结婚的事有什么可分心的!”沈父知道是女儿在找托词,他绷着脸看着秦政,“工作忙的没时间结婚?难道你要当和尚去?到时候办婚礼由我一手操办就是了,我是有时间的。”
秦政微微倾了身,正欲开口,沈芸妲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侧目看去,只见沈芸妲微咬着唇,非常难过的样子,她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秦政心中不忍,松懈了身子,探手回握住沈芸妲的手。
沈芸妲对他笑了笑,又对沈父说道:“爸爸,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婚礼的事您就别费心了。”
赵姨也打圆场道:“看你们一直聊天说话的,菜都要凉了,赶快吃吧。”
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
但席间的气氛却再活络不起来。
吃完晚饭,一直抑制着的沈父将秦政叫到了书房。
他不愿房外的人听到对话,便压低了声音,肃穆沉声道:“秦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断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见秦政没有说话,沈父加强了语气:“秦政,你若敢让芸妲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
秦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对于沈芸妲,想到方才她强压着委屈维护他,秦政心中不是不心疼的。
他们的这场对话,秦政总是以沉默为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