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去了两次北京当天往返。为什么？来回7个小时飞机，未计航班延误，另加３小时从北京机场来回商业区，未计塞车。在北京的会议仅开了１个多小时。究竟为了什么？IPO律师的生涯，是无尽的塞车和搭飞机。这两次去北京，一次是为了项目启动会议，亦即是“晒马”的时候，由合伙人到律师助理都会倾巢而出，务求在客人面前显示团队的力量，简单讲就是我Daisy常说的“输人不能输阵”，因此我没有借口不出席。
第二次去北京是为了接一单IPO。我以人道理由向上司Eric争取豁免，以我目前手头的工作量，根本无法再多应付一单新生意。Eric却说：“我们这一行，从来都是不人道的。”虽然不满，但我欣赏他的坦白。那好，就陪你玩一趟吧。
去到机场的VIP休息室，看见我公司的“低胸装皇后”Stella正在煲电话粥，见她那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就知道她不在谈论公事。我跟她用眼神打了招呼，她见我坐在一旁，居然故意显摆她的恋情，拿着手机大声谈笑，笑得那么夸张，我真担心她脸上的“厚粉”快要剥落。这个女人也真够无聊，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以显摆？
其实我早看穿Eric那家伙的用意了，每次接活一定带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律师同行，那似乎已成了我们公司包装的一部分。但我可要声明一点，我完全不觉得Stella漂亮。投行人都是很肤浅的，漂亮与否不是重点，看见低胸短裙装就已经开心到死，所以Stella在我们公司是最具战略价值的一个员工，我甚至认为公司就算要炒任事股东，也不会炒Stella。
来到北京，天寒地冻。Stella穿一件招牌低胸裙，我穿着Chloé大衣和Valentino长靴，一踏进会议室，还未开始接洽我们已经赢了这单生意。至于Eric，就算不是负资产，跟这件事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行内把这种接洽称为“beautyparade”（美人秀）。你也许会说，用不着说得那么露骨吧！Sorry，商业社会就是如此露骨。
我当然不喜欢跟Stella那种打扮的女人走在一起，再说生意是否拿到手与我何干？赚钱的是公司，又不是我。生意越多，我们只怕做得越辛苦呢。话虽如此，我们这些小职员又哪有资格说三道四？据说有投行人还会私底下问我们这边：“某某女律师在不在这个团队内？我们MD指定要她。”那“某某女律师”听在耳里，也够难堪了吧！但试问你又可以怎样？有时候也会出现类似以下的对话。投行人说：“你们的律师费太贵了，又不用你们写招股书，不能便宜一点吗？”Eric说：“我很难做呀，公司规定这种类型的IPO，收费不能低过150万美元，再减的话老板要骂我了！想想看嘛，我们这个团队里有某某女律师，其他律所哪有这个优势？”这种事情，假如拿去平机会（平等机会委员会）告他一状，也不知从何告起。“我们MD指定要她”，可以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某某女律师成了公司的“优势”，也可以是因为她的法律造诣。你自己想得淫邪，是阁下你思想污秽！
漂亮女律师除了在接单时发挥作用，一旦这单生意在中途出了什么乱子，或我们公司有什么错漏，用的也是美人计，派个靓女去解释一下，道个歉，吃顿饭，幸运的话就不再追究了。对公司而言，美人计最大的好处是“零成本”。吃亏的是女职员，又不是公司。
所以你别笑两千多年前的越王派西施向吴王“放电”，美人计可是历史最???久而成效最显著的妙计。假如客人是女的，就用美男计。我们公司没有美男，通常就派口甜舌滑的Sam上阵，百战百胜。最近一个客户从上海来了香港，我们请他到国金轩吃午饭。那碟前菜凉拌猪肚丝味道不错。Eric很高兴，客人还未到他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跟他说：“Eric，反转来吃吧。”他雀跃地问：“啊？反转更好吃吗？让我试试看……”Katie和我几乎笑到窒息。那笨蛋居然听我说，把猪肚“反转”来吃了！
说说Katie。她虽然爱玩，但做事从来都很尽责的。从前她是公司最搏命的一个，最近却晚晚未够8点便离开公司。我问她是否好事近了，她阴阴嘴笑着告诉我，最近结识了一个很纯情的有钱仔，她正全力发展这段“山楂树之恋”.
她有点感慨地说：“Daisy，虽说什么男女平等，但你和我都知道女人在中环靠外貌多过实力。我知，我外在很好，但好是不够的，你看Stella，那才叫敬业乐业呀。我知道就算再在这里混多十年，我也没有机会升做合伙人。空缺那么少，要等他们死了我们才能升上去，要升的话都升Stella。”我明白Katie的意思。一般来说，能够帮公司拉客是做合伙人的重要条件。在这方面，Stella的确有一手，简直就是一只社交彩蝶；Katie工作的质量很高，却比我还擅长“一言九顶”，要她拉客，等于赶客。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瓶颈，所以自从锁定了这段“山楂树之恋”便全力出击，她说与其在办公室里浪费青春，倒不如重锤投资在那张“长期饭票上”。
我提醒她小心被骗财骗色，假如这个世界真有“很纯情的有钱仔”，还会轮到你么？肯定老早就被其他女人生吞活剥了吧。我始终认为做女人应该靠自己。十个女人有九个，嫁了衰过未嫁。恋爱时当你如珠如宝，结婚以后你连菲佣都不如。所以女人一定要有钱，自己养自己，为什么要受人气？人各有志，Katie朝她的目标进发，我则继续晚晚在办公室浪费青春。圣诞快到了，街上都是圣诞装饰，但不知怎的，心里总是燃不起对圣诞的热情来。小时候的圣诞不是这样的，我总是还有整整一个月才到圣诞便满心期待，兴致勃勃地布置家里的圣诞树，在学校预备一年一度的迷你义卖会，坐天星小轮看维港两岸的圣诞灯饰……小时候的圣诞节为何那么暖人心？长大以后，总是在忙，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永远都在赶呀赶。为什么？就连圣诞节也无暇停下来好好看一眼圣诞树啊！
每年公司都有一场扰民的圣诞聚会。我们被迫听老板唱“MyWay”，玩无聊的抽奖游戏。假如真要提高员工士气的话，不如发钱，或干脆取消这个聚会让我们回家睡觉吧。今年公司的圣诞聚会在Eric家里举行。他住在赤柱独立屋，进门的时候我可是吃了一惊，这家伙的房子居然布置得这么有品位！客厅的天花板上垂着一盏富现代感的意大利灯，墙上挂着英国年轻画家的油画，花瓶是韦奇伍德经典收藏品，配一套富有怀旧味道的羊皮沙发，那套音箱正播着悠扬的莫扎特。坦率说，实在很难想象这是Eric的家。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Eric的老婆原来非常漂亮，真是“一朵鲜花”。
她平日打Ｎ次电话来公司监控老公，秘书们都在传他们夫妻感情破裂。我想还未至于那么严重，假如都要“破裂”了还监控什么？应该是极度不信任吧。但那么漂亮的女人，居然还要担心丈夫外面有女人，丈夫反而不担心太太红杏出墙，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我们在花园里喝酒聊天。Keith把一对混血宝宝带来，满房子地跑跑跳跳。Stella带来男朋友，秘书Selina小声问我，那男友究竟是印度人还是巴基斯坦人，我叫她自己问问那个男人。主人家从酒店把厨师和食物一并带了过来，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谈不上愉快，也未至于痛苦的圣诞派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