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陆宣是因为想偷跑上楼,被清倌人抓个正着,放不下面子才会想要到上台去作诗,阁内众人对此,还只是抱着嬉闹的态度。
那么当陆宣说出这一句话,当即则是彻底犯了众怒。
台上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文人学子,尤以这一届前来洪州城府考的童生为众,听到陆宣这么一少年在台上口出狂言,哪里有不恼之理?
上楼得成为阁首,然后你就上来了?
岂不是说你想要成为阁首,就成为阁首?
台下众人看向陆宣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我们在台下坐了这么久,都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能够成为阁首,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一上来就在那里大放厥词,又将我们置于何地?
“小子,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台下有人站了起来,冷冷出声。
这般言语还是轻的,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将旁边的清倌人拦腰一搂,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
他嘴角带着讥笑,对台上的陆宣阴测测道:“小子,你要是能作出阁首诗,我当场就给我们怜儿姑娘舔脚底板,但是,你要不是作不出,今儿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了……”
满阁哄堂大笑。
被公子哥搂住的清倌人羞红了脸,倚在公子哥身边,娇笑着拍打他的胸膛。
“哈哈,陈公子,要是作不出,就让这小子舔怜儿姑娘的脚底板!”
不少人还在起哄,成熟一些的人则是摇头连连,看向台上的陆宣,脸上满是同情的神色,这下这少年的面子可真是要不得了!
“这个提议不错!”
那纨绔公子哥打了个响指,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清倌人,“怜儿姑娘你说呢?”
“陈公子说怎样,妾身便怎样就是了。”
怜儿姑娘目光瞥了一眼台上的少年,发现这少年清秀俊逸的模样,心中不觉一荡,轻咬着唇瓣,一副任君处置的楚楚可怜样子,盈盈羞涩的道了一声。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了一片狼嚎声。
站在楼梯口的谢清清,目光在四周扫了一眼,落在被那陈公子抱住的怜儿身上,冷哼了一声,暗骂了一声骚-蹄子。
又看向台上陆宣,见其还一副死撑脸皮强装镇定的模样,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活该!”
怎么看,台上陆宣都已经是众矢之的,下不来台。
“姑爷!”
台下的苏二都看不下上去,想冲到台上将陆宣带下来,结果被旁边的好事者给阻拦住,气得大叫了几声,却无济于事。
“小子,刚才口气不是很大,你倒是快作首阁首诗出来啊?”
台下还有不少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聊之人,已经在出声连连催促。
那陈公子已经坐下,看着陆宣则是冷笑不止,口中道:“小子,这不可是我故意刁难你,看到没,可是你犯了众怒,得了,今儿就教你学个乖,面子这玩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要的起,过来给怜儿姑娘舔下脚底板,这事就算这么过……”
他话没说完,就听台上传来一句带着嘲讽的冷漠声音。
“舔脚底板就算了,我要是成了阁首,你还是舔我鞋底吧。怎么说我都是受过保举的童生,舔我鞋底脏了一点,不过怎么也比舔一个青-楼姑娘脚底要有面子。”
方才还嘈杂不休的晚霞阁,一片安静。
陆宣的话,尤其是后面那两句,像寒刀子一样刮过原本暖意十足的阁场之内。
安静了一会,有人还在放声嘲笑道:“小子真是死要面子,我没听错吧,他要陈公子舔他鞋底?哈哈,笑死我了,他真以为是阁首了么?”
旁边一人回应了一声:“他说他是保举童生!”
嘲笑的那人顿了一下,旋即又不屑嗤笑道:“唬谁呢!他说自己是保举童生他就是了,那老子还说老子自己是今年的府考案首呢!”
“靠!原来这小子是死鸭子嘴硬呢!”
“刚才我差点真以为他是保举童生了……”
“娘的,这小子说起段子,还真是不带眨眼的啊,老子都当真了——”
望着年轻得过分的陆宣,不少人如释重负的轻吐了口气,又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似乎为方才自己等人被陆宣一句话给震住,感到羞恼不已。
“小子,死要面子可要不得!”
原本绷紧了脸色的陈公子,笑出了声,不过看向台上陆宣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我劝你还是乖乖下来,给大伙磕个头道个歉,今儿这事我就不为难你了,方才那句当你是年幼无知,不然……”
“陈公子跟他说那么多作甚,不知好歹!”怜儿姑娘恼怒的对陆宣瞪了一眼。
方才陆宣的话她可是一字不落听在耳里,只觉得陆宣那张看着挺顺眼的俊脸,这时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话才说完,突然就骇然的惊呼了一声,她身边的陈公子更是被一股巨力所冲撞,从她身边直接被撞飞到了后面人群,撞到了一片,顿时响起阵阵叫痛哀嚎声。
但很快,这些嘈杂声音就被周围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异呼声所淹没!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亭声细细,
秋千院落夜沉沉。”
晚霞阁内的人们,惊骇的看着台上沉浸在才气光芒当中的陆宣,一首《春宵》一字不落,硬生生般的塞入了他们耳中。
这些人一个个大张着嘴巴,只能惊呼,而说不出半句话!
开头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只听到后面“千金”,就已经如好像真有千金砸中他们的心脏!
然而陆宣身周的才气光芒却愈发炽烈旺盛,直接冲向阁楼阁顶,向着阁内张旋开来,席卷向方才每一个发出嘲笑的人们,仿佛蕴含着一股莫大的力量。
有些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困难起来,满脸涨红,布满惊恐!
这股爆发而出的才气,仅仅只维持还不到片刻的时候,好似烈风拂过一般短暂,猛的一涨,便消失无踪。
然而台下之人只觉得过了无比漫长的时间!
光芒过后,有人更是不堪的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不可能!这不是功名在身之人才有的护体才气!不可能!”
在场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的周平,圆睁着眼睛,看向台上已经恢复如常的陆宣,见了鬼一般!
被惊醒过来的众人,下意识齐齐回头。
看向后面被陆宣才气撞飞的陈公子,见其已经在地上晕死过去,僵硬着脖子又回头看向台上的陆宣,无不是艰难的咽下一大口唾沫。
不可能?
那刚才发生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清清很想对着方才说话的那人使劲扇上一巴掌,但她此时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神色依旧漠然的少年,两只手紧紧撕攥着袖角,神情禁不住有些惘然。
耳边不断回荡着陆宣上台时那句“有人说想要上楼就得成为阁首,所以我就上来了。”
原来方才他真是不知道晚霞阁征集诗词的事情!
周围的嚎叫声还断续不止,谢清清只觉得一张脸突然发烫得厉害,不敢再去看陆宣的样子。
“铛”的一下!
就在这时候,阁楼二层传出一声清脆的铜铃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轻灵的女声,在安静的阁内回荡:“戌时已到,本次晚霞阁诗词征集结束,阁首为台上这位公子,有请上楼一叙。”
“嘭”的一声。
一大块长长的绣布从阁楼二层上面垂落下来,上面竟然奢侈的用金粉铺置出了方才陆宣念诵的那首《春宵》诗作!
四句金粉诗句,在烛光的招摇,金光烁烁!
在谢清清的引领下,陆宣冷然的扫了台下一眼,踏上了阁楼二层的阶梯。
看着陆宣消失的背影,台下惊住的人们才似乎反应过来,乍然爆出激烈议论,纷纷哗然,群情激愤!
方才还对陆宣爆发护体才气感到难以置信的周平,此时依然忍不住大声嚷嚷:“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有护体才气?!”
“什么不可能!我看他分明就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岂有此理!你们晚霞阁不是说这次征集只面对这届的童生吗?”
台上则有不少人猛的站起来,对阁楼二层破口大骂,一副受了欺骗的受伤模样。
然而旁边传来一个的声音,粹然让这些人闭住了嘴巴。
“你们忘了他方才说自己是保举童生!”
能够得到保举的童生?!
这些人回想起陆宣之前在台上说的话,止不住的惊愕,怎么可能,整个洪州府从立朝至今,保举童生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还处于惊疑不定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也听说了,今年安逸县就有一个保举童生,听说是叫什么陆宣的一个少年……”
一阵倒吸冷气的动静,不约而同从人群中响起!
苏二兴奋的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惹来一阵骂声。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楼梯前,一副要替自家姑爷保驾护航的模样,然后鄙夷扫了这些人一眼,尤其是重点看了已经呆住的周平一眼,冷笑补刀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姑爷就叫陆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