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窝囊，这牢里哪是人呆的？若是自己犯了罪被关进来也行，这次明明就是那几个画师搞鬼，可恨那衙役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
外面阳光明媚，可这牢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十分阴暗潮湿，呼吸间都是刺鼻的霉味，自从进了这里，她始终觉得自己的鼻子辣辣的，几乎熏出眼泪来。
杏花拉着林小烛的手，愁眉苦脸：“二嫂，怎么办啊，都怪我，刚才忍着点脾气好了。若是我不说那些话惹衙役生气，我们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
林小烛回握她的手：“怎么能全怪你呢，若是那些画师不诬陷我们，我们怎么被关进来。如今得想个办法尽快给家里捎个口信儿才行，不然家里肯定会急的火上房。”
杏花紧了紧鼻子，“这牢里哪有人会帮我们，若是有银子还能上下打点下，请衙役帮帮忙。可是，刚刚赚的银子都被他们收走了，说是违规所得，如今我们手里一点银钱都拿不出来。”
林小烛蹙了眉，后悔今天出门没看看八字。两个人沉默着蹲在地上，都想不出办法。牢里阴冷阴冷的，她们只能互相依靠着借着体温取取暖。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渐渐打起盹儿来，杏花的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
突然，一个衙役走过来，用手里的刀柄敲了敲栅栏，“喂，你们两个，醒醒，醒醒！”
林小烛一个激灵抬起了头，连忙推醒身边的杏花。衙役掏出钥匙，叮呤当啷从外面把锁打开：“你们两个臭丫头真是走运，我们县太爷听说你被抓来关在这里了，是个会作画的，想让你帮他一个忙。你若是办的好了，今天就能回家，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银。”
林小烛连忙站起来，揉了揉一直蹲坐着被压麻的腿。问道：“县太爷让我帮什么忙？”
衙役不耐烦的催促道：“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出来，去了就知道了。一般人一听说可以将功补过高兴还来不及呢，就你问东问西的，你当衙门里是你家么！”
林小烛莫名的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心里嘀咕着，拽了杏花跟衙役走出了牢房。一出门，阳光一下照在脸上，空气陡然清新了起来。她深深地呼了口气，这大半天对她来说仿佛度日如年，真不敢想象被关个五天，自己会不会被闷出病来。
沿着回廊穿过了庭院，正对着一个堂屋，却没有进去，而是从偏门拐进了一个偏房。一进门，里面燃着的龙延香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房间的檀木椅子上坐着个相当胖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肥肉把他的五官挤成了一小团，眼睛细长细长的，眯成一条缝。正坐在那里，手托着一个青花瓷茶盏，用碗盖拨了拨上面的茶屑。
衙役禀报道：“大人，人被带到了。”
那县太爷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上下打量了林小烛一遍，对衙役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县太爷仿佛是故意将人都撵出去回避了一般，林小烛有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紧张起来。
县太爷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轻轻一笑，露出嘴里的两颗金牙：“姑娘，别紧张。我今日听下属来报，说有人投诉护城河边上有位姑娘违规摆摊，影响城中秩序。我不大相信，因此命人把姑娘叫过来问一问。现在这么一看，姑娘虽是个小户出身，不过周身的气度却十分不一般，应该是个知书达理的，岂能做那违规违纪的事。想必是那些个画师技不如人恶意诋毁，将我那几个呆头呆脑的手下糊弄了。”
林小烛不明白他突然为自己说话是什么意思，只抿紧了嘴角不吭声。
县太爷接着说：“可是，我们这衙门里，抓人都是有规矩的，是要登记在案的。我若是随便将你放了，于情说得过去于理也说不过去，是不。但是你若是能‘将功补过’那就另说了。”说着，他笑起来，身体一动，那身上的衣服立刻紧绷了起来，边角处的线随时有崩开的危险。
林小烛觉察他似乎是带着什么目的，于是说道：“小女子愚钝，还请大人明言。”
县太爷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拉开檀木桌一侧的抽屉，取出一个卷轴，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在她面前徐徐展开，那是副儿童戏虾图，画上的孩童刚刚总角，梳了个小髻。蹲在河边用一根木棍正在戏虾玩耍。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十分童真童趣。整体看下来，虽然简单几笔，绘图却十分流畅生动，不说人物，连那河里的虾仿佛都被赋予了生命。画的角落里题了字，落款是“鬼画”，周围有各种人留下的红印，以示被典藏过，想必是出自名家纸笔了。
见林小烛浏览完，县太爷笑了两声，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像你这爱画之人想必对‘鬼画’老先生的画作并不陌生，这可是他老人家生前的最后绝笔，如今可是无价之宝。被我无意中得来的，只是，我这身边的朋友走漏的风声太快，总有人觊觎这份真迹。我今天是想问问你，可否能帮我临摹一副，以供他人传阅啊？”
林小烛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于是回道：“小女子不才，偶尔随便画画还行，这‘鬼才’老先生可是大家，临摹不来的，恐会遭人耻笑。”
县太爷听出林小烛话语里的推辞之意，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肥胖的手掌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我让你帮忙临摹是看得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手下随便仨瓜俩枣就能将你碾死，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你身后的姑娘吧。”
他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显出一副十拿九稳的神色：“听说你叫林小烛，今年芳十七，父亲本是当朝翰林院大学士，但因写诗得罪了上面而被捕入狱。有一个哥哥，一同获罪。你去年年末被官衙卖到本县长泽镇九溪村一户杜姓人家，给他家的二儿子冲喜。现在站在你身后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小姑子，名叫杏花。”
一席话，听的林小烛和杏花越来越心惊，这才多大一功夫，这人居然把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这还了得，显然是明摆着在威胁她，若是不从，恐怕杜家上上下下就要遭殃了。虽然他这个县太爷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执掌着一方水土呢，林小烛绝对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杏花的脸色都被吓得发白了，双手止不住在颤抖，求救似的望着林小烛。
林小烛猛提了一口气，扬起头，清亮的目光盯着他浑浊的双眼：“好吧，既然您老看得起小女的手艺，我也就尽力一试吧。”
县太爷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连忙换了一副笑脸，“这就对了么，你这姑娘真是机灵，算我没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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