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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喝了药后便出了一身汗,顿时我觉得汗黏黏的,委实不舒服,遂让如歌如画她们备热水沐浴。待我沐浴毕,我只觉浑身清爽,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

我这一精神,我便想起了宁恒,他照顾了我一整夜,于情于理,我也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我沉吟片刻,遂设了个小宴。我大病刚愈,荤食也不宜多碰,思来想去,便让如歌和如画去开了小灶煮了几道斋膳,差了雁儿去山下农户里买了坛糯米酒,诸事毕,我方让如舞和如诗去请了宁恒到偏厅里来。

如今已是腊月,山中颇寒,我揣了个手炉,案上亦是置了个红泥小火炉,几道清淡的斋膳,两杯绿蚁醅酒,委实妙哉。

宁恒在我身侧坐下,我笑着道:“昨夜多谢致远了,此宴权且当作谢礼。”

宁恒道:“太后不必客气。”

我十分客套地道:“应该的应该的。”宁恒的目光闪了闪,我执起酒杯,又道:“哀家敬你一杯。”我方想抬手仰脖一饮而尽,宁恒却是握住了我的小臂,道:“太后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我瞅了着他握住我小臂的手掌,挑了挑眉,拉长了音调,“嗯?”

宁恒立即缩手,他的耳尖又开始泛红,我已是有一月有余不曾见过宁恒此般模样,如今再见,心里头委实愉悦得紧,我挪了挪,凑前去将酒杯抵至他唇边,“那……致远替我喝了罢。”

宁恒的脸如我所料一般,红了,比红泥小火炉还红。

我低笑道:“致远若不喝,那就哀家喝了。”

我欲缩回手,宁恒张嘴含住了杯沿,我微微抬手,一杯糯米酒便到了底。我问:“味道如何?”

“很……甜。”

我又笑了声,拿起筷子夹了块糖炒青瓜,咽进肚里头后,我懒懒地问:“致远此回去平国可有遇着什么趣事?”

宁恒摇摇头,道:“不曾有。”

“是你这根木头不曾注意吧。”

宁恒一愣,望着我,道:“致远前去乃因公务,自是不会有趣事发生。”

我叹道:“若是大荣里各个臣子也同你一般便好了,只可惜一缸米里总会几颗老鼠屎。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我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道:“听闻平国王君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这可是属实?”

宁恒答我:“致远不曾留意过,也不知是否属实。”

看来这根木头脑子里只有公务,同这平国大美人相处了一月有余,竟是不曾留意过她的长相。只不过,我也不知脑子里哪里出错,一股劲地问:“那你总该见过平国王君吧,你觉得平国王君长得如何?”

宁恒想也不曾想,便道:“平国王君长得就如同我们大荣王朝里的姑娘一样。”

“哦?!怎么说?”

宁恒道:“口眼耳鼻俱在。”

倘若此时我在喝茶,定会毫不犹豫地喷出来,“莫非致远还见过无口无眼无耳无鼻的四无姑娘?”

“不曾。”

我觉得我需好好引导一番这根木头的潜在认识,遂我拿了大荣里最美的美人举例,“我们大荣的第一美人是谁?”

宁恒瞅了瞅我,“……太后?”

好吧,他这话不论真假,此时此刻当真让我虚荣且高兴了一番,我咳了咳,“致远此番话让常宁情何以堪?”

“常宁公主亦是四有姑娘。”

我愣了愣,好一会才想起宁恒的这“四有”对应的是我的那“四无”,我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只觉这根木头委实有趣得紧。

我打趣他道:“致远生得不差,虽说此番前去平国晒黑了些,但也符合平国王君挑选郎君的条件,怎么她就没把你纳入她的后宫里头?”

宁恒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道:“致远乃是太后的面首,谅平国王君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同太后抢的。”

这话倒是说得理直气壮,我叹了声:“致远可是当真愿为哀家的面首?你可知大荣不同平国,面首便如同秦楼里的小倌,为世人所耻笑。你这些年来为大荣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哀家当真不愿因面首而毁了你的前程。”

我对沈轻言有不忍之心,对宁恒又何尝没有。

我知晓宁恒的皇帝的人,但归根到底,宁恒也是个不知情的人。想来如今他还以为我当真有过娃娃,当真因为他照顾不周才会落水,才会丢了娃娃。

这宫里头错综复杂的,除了皇帝,其余人皆为棋子。宁恒的心思比沈轻言简单了多,这一趟浑水,我真真不愿他一起卷进来。

不等他回答,我正色道:“致远,不管你真心喜欢我也罢,假意喜欢我也罢,我都不愿知晓。你当初愿当我的面首,定也是陛下授意。我肚里的娃娃,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上回跳湖,我也是故意的,是以你不必愧疚。待回宫后,你去同陛下说一声或是我去同陛下开口都可,总之你离我远远的。我注定是遗臭千秋的太后,你注定是垂芳百世的将军,没必要因我而误了你的前程。”

宁恒神色变了又变,目光闪了又闪,也不知我这番语重心长他听进了多少,过了好一会,他方神色黯然地对我道:“太后可是因为……沈相?”

我一愣。

他涩涩地道:“致远早已知太后喜欢沈相,昨夜太后不知唤了多少声……”

我脸色一变,声音忽地拔高,“住嘴。”

我此时一万个不愿提到沈轻言,沈轻言这三字如今不亚于一把尖刀,提一遍便在我心尖划一刀,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太后既是喜欢沈相,为何又不敢面对?”

宁恒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起沈轻言那一夜所说的话,我知我在逃避,不愿回想那一夜所听的话语,也不愿就深想,更不愿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这段情伤,我不知要休养多久。

可是宁恒将我拉回了现实里,我如今的确不能逃避,只能去面对。

我垂下眼帘,偏厅里静悄悄的,我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我方抬眼,问道:“致远可有听过催香?”

那一夜,催香的是我的疑惑之一。

宁恒愣了愣,点头道:“西域的沙漠里有一种花,十年开一回,极为珍贵,太后所说的催香便是从此花里头炼出来的。”

“有何用处?”

宁恒道:“人若是闻久了,便会失去意识,且会说出心里的秘密。”

我真真没有想过,这么珍贵的香沈轻言竟是会在我身上用了两回,我更不曾想过,沈轻言竟是从未信过我。除了他,我心里头还能有什么秘密?

关于皇家血脉的证据,我真真是不知在哪儿。但在皇帝面前,我只能装作知道,要不然不出一日,我定会死于非命。

我对沈轻言的倾慕算起来该有十几年了罢,我本以为他对我多多少少也有些怜惜的,却是不曾想到……

“太后,何以有此一问?”

我摇摇头,不愿再开口了。我伸手夺过放在宁恒身前的酒杯,将里头的糯米酒一饮而尽。宁恒想要阻止我,却被推开了。

“太后……”

我扔掉怀里的手炉,抱起案上的一整坛糯米酒,“我今晚想喝酒,你莫要阻我。不然……”我抬起头看着宁恒,他满怀关切地看着我,我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泛红了,“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我这话音一落,豆大的泪珠就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泪眼朦胧的,宁恒却是慌了神,手脚也不知怎么摆,我不再看他,抱起整坛酒就豪饮起来,咕噜咕噜地跟喝水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了,一时间就被呛着了。

我重重地咳了起来,宁恒连忙拍了拍我的后背,给我递了杯茶。

我推开了,“我要喝酒。”

宁恒低低地道:“你方才已是喝了不少了。”

我瞪他,“我就是要喝。”

“太后,你醉了。”

我怒道:“胡说,糯米酒怎么会醉!”

宁恒柔声道:“把酒给我,别喝了。”

我把酒坛子抱得紧紧的,像是稀世珍宝一样,死命地搂着,“不给,死也不给。”我抬起酒坛子,仰头又是喝了一大口,忽地,我只觉手里一空,酒坛子竟是被宁恒抢了去。

“真的不许再喝了。”

“不许命令我!宁恒,把酒给回我。”我伸手要去抢,没料到刚坐直身子,却是踉跄了下,整个人往食案偏去,宁恒连忙拉住我,我又偏了回来,顺带直直地往宁恒身上扑去。

宁恒为了护住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我跨坐在了宁恒身上,趁宁恒不注意抢回了酒坛子。

我哈哈笑着:“酒是我的,你抢不过我。”

宁恒满脸通红地看着我,一时竟是无声。

我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的,我开口问道:“致远,你当真喜欢我?”

宁恒看着我,眼里渐渐浮上柔意,他说:“嗯。”

“一辈子当我的面首,也无所谓?”

他又“嗯”了一声。

“倘若哪一****只能选择我和陛下其中一个,你也会选择我?”

宁恒脸色一变,我笑道:“这问题不用你答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你是忠臣,自然会选皇帝。我不该难为你的。”

我眨眨眼,又问:“致远,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

我笑眯眯地道:“致远,我不喜欢沈轻言了。”

我抱起酒坛子,又喝了口酒,宁恒无奈地道:“酒多伤身……”

我俯下身,吻住他的唇,口里的酒一一灌进了他的嘴里,带着酒香的唇,依旧如我印象中一般柔软,我口齿不清地道:“致远,今日我便开始试着喜欢你,你莫要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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