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国,武院与文院合称武文院,其中文院建立在城内,主要教导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识文断字,而武院则通常坐落于城外,负责教导十六岁以上的学子练武养气。
武文院隶属礼部,虽受当地政府节制,却是一个独立的机构,在校学子就算违反法令,武刑司也没有干预的资格,更何况当地文武官员也大半出身于武文院,窥一斑而知全豹,足见其权利和影响力之大。
其实司马凤去年就到了入学的年纪,只因他眷念家中悠闲日子,所以谎称身体抱恙,借此推脱,在家中荒渡了一年时光。如此不求上进之举,也怪不得旁人会说三道四了。
司马凤离开熏风城后,策马飞奔数十里,终于来到目的地枫岭山,武院正坐落于此山之上。山下有一石梯直通武院正殿,名唤青云路,约有数千阶,仰头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红枫树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使人热血沸腾。
青云路起始处有一人高的石碑,剑刻武院,昼观其朴实无华,唯有夜幕降临之后,“武院”两字才会泛起青冷剑光。青云路两旁则摊贩错落,商铺林立,俨然已经成为一个交易坊市。
司马凤站在石碑处,随意扫了左右两眼来往之人,正欲上山,却被一人喝住,“公子且慢!”
司马凤循声望去,一位尖嘴猴腮的小老头儿快步赶至近前,谄媚道,“公子,小的姓张,于武院门前设铺行商,讨口饭吃。”
“幸会,鄙人司马氏。”司马凤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位张老头,心道以前上学便常在路途中遇到搞推销的,难不成来到这个世界仍旧不能免俗?
果不其然,但见张老头道,“公子有所不知,武院并无饲养坐骑之地,不如把您这骏马寄养在张老儿马厩,一个月只需一贯钱,您看如何?”
司马凤心道开门见山,倒是挺爽快,笑道,“你可真会做生意。”一贯铜钱相当于一两纹银,价值约为两百人民币,若有一二十人寄养坐骑,一个月也就不愁了。
张老头儿奸诈的笑道,“公子哪儿的话,我们穷人家,不过是谋个活路,嘿嘿。”
司马凤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坊市,嗤笑一声,心道不管在哪里,这学生的钱一样好赚。他回顾来路,琢磨着程浮也不敢追来,便有心四处逛逛,遂拍拍马背道,“行,这马儿暂且寄养在您那儿,我也顺便在这坊市走走。”
“得嘞!”张老头脸上立即笑出了花儿,接过缰绳在前头带路,来到坊市中一个简陋的店铺,“公子请进,待老儿给您做个凭证。”
司马凤进了店铺,却见到处都是刀台武座,放满了各种兵器,忍不住出言调侃道,“原来张老板是做刀剑生意的,我还以为你卖马呢?”
张老头让人把司马凤的马儿牵下去,忙着在柜台给司马凤做凭证,见他出言调笑,苦着脸道,“现在到处都是铁匠铺,这生意不好做啊,老儿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多倒腾几个来钱的路子,不然活不下去呐。”
司马凤也不回话,兀自来回打量各式武器,最后来到了剑台旁,抽出一柄青锋剑,用手指微微一弹,剑器便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吟,“嚯,张老板的剑不错呀。”
“嗨,祖传的手艺,和名匠大家是比不上了。”张老头儿虽然语出谦逊,但眉毛扬得老高,显得颇为得意。他把做好的寄马凭证交于司马凤,见后者对剑器颇为热爱,赶紧撺掇道,“公子眼力真是不同凡响,这柄剑乃我儿平生得意之作,脊梁有力,剑刃锋锐,摧金裂石不在话下!”
司马凤信口说出一句地球上的口头禅,“是不是真的?你可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哪知道张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愤懑,认真道,“公子,您可以说我价格不公道,但绝对不能怀疑我兵器的质量。”他抄过司马凤手中的剑,指着角落的试剑石,“这试剑石乃黑曜所作,比钢铁还硬三分,公子您请看!”
张老头双手握剑,没等司马凤说话便斩了去,霎时爆出一串火星,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伴随着一缕刺鼻的青烟升起,试剑石则一分为二。
司马凤蹲下身,捡起半块温热的试剑石,攥在手上道,“我擦,还真有料。”
“那是当然!”张老头儿在丝毫未伤的青锋剑上哈了口气,用衣袖小心的擦拭,眼中商人隐晦的奸诈一闪而过,“我看公子也非凡人,自然不会辜负此剑。俗语有云,宝剑赠英雄,小老儿今天只要个本钱,三十两黄金交于公子您,可好?”
司马凤差点儿笑出来,这剑顶多是凡兵中的上品,断值不了三十两黄金。他正想开口回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三十两黄金,我要了。”
司马凤心道这是哪个冤大头?回头一瞧,原来是老相识张天就,其父正是被吴黑子扇了一耳光的张大贵。
张天就走进铺子,一把夺过张老头手里的剑器,挑衅的望着司马凤。
司马凤摸摸眉毛,有些好笑,抱拳道,“原来是张兄啊,好久不见真是越发草包了。”
张天就含眉怒目,大声斥道,“别以为有吴莽夫撑腰,我就不敢教训你!”
吴黑子贵为长辈,本来不应插手后辈口角,否则只会叫人笑话。可吴黑子偏生不忌俗理,只要司马凤受人欺负,必定把对方揍得哭爹喊娘,卧床半月。然后司马雀又站出来唱红脸,登门致歉,别人长辈可没吴黑子这般厚脸皮,虽是心中愤恨,却也做不出欺负小辈之事,久而久之,倒让身手平平的司马凤,成了这些商贾子弟中的恶霸,淫威在外。
司马凤听张天就称吴黑子为莽夫,心中不屑,在他看来,吴黑子言辞上确实薄弱,但脑子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这些年吴黑子扮演这么个角色,不过是扯了脸皮给司马凤贴上,让他少受欺负罢了。
“我吴叔怎样,无需你多言。”司马凤靠在柜台上,摸摸鼻子,计上心头,“今日咱旧话不提,且说这剑本是我先瞧上的,掌柜应承三十两黄金卖我,你如何抢去?想张家也是做买卖的,莫不是没有家教,连这行当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哼!到底是谁蛮横、谁没家教,咱圈儿里这点儿人不清楚?”张天就一把将剑器拍柜台上,对张老头儿道,“掌柜的,虽然这剑你已经谈好价钱,但货没出手买卖就不算成,我张天就现在出价三十五两黄金,要定了此剑。”
司马凤掩嘴轻笑,对张天就讥讽道,“张兄,咱们两家虽比不上熏风城三大商会,可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也得凑个整啊!”朝张老头儿打了个眼色,道,“张老板,在下出四十两,您看可好?”
那张老头常年做生意,何其滑溜,乐呵呵道,“好好好,四十两成交!”
“不行!”张天就一把按住柜台上的剑器,“我出四……”他本想说四十五两,但刚被司马凤挤兑,咬牙改口道,“我出五十两,这剑归我了!”
司马凤就等此话,抱拳一礼,“张兄阔气,小弟甘拜下风!”
张天就登时知道被下套了,手正欲从剑器上拿开,却被司马凤一手摁住,“张兄,你的剑,可要拿好了。”
张天就腮帮子憋得通红,转眼瞧见张老头儿眼巴巴的望着他,一时下不了台。司马凤怕他赖账,接着出口揶揄道,“张兄,你不会出门没带钱吧?没事儿,我有,我可以借给你。”
张天就瞪着司马凤,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了,狠狠的解开包裹,扔一张金票在柜台上掉头就跑,连剑都忘了拿。司马凤果断抄过柜台上的剑器,追至门口举剑高喊,“张兄,你的剑!”
钱不是天上掉的,这五十两黄金相当于十万人民币,乃是张大贵给张天就用来在武院招揽人才的,岂料他还没进武院大门就折在了司马凤手上,这要是被家里知道,不被胖揍一顿才怪。他停下脚步,踟蹰不前,想这剑也值十几两黄金,拿回去好歹可以搪塞一下,缓缓退回来,一把夺过剑器,羞愤而去。
司马凤瞧对方夹着尾巴逃走的模样,捧腹大笑,回铺子里见张老头抖着金票,得意洋洋的道,“五十两黄金啊,一年的营生了,老儿这次可真得好生谢过公子。”
“哪里哪里。”司马凤敛了敛笑意道,“恕晚辈直言,刚才那剑虽好,可惜剑身略窄,好男儿用之稍显秀气。”
张老头眼皮一抬,掩嘴对司马凤道,“其本为女剑,方才那位公子这次真可谓‘赚’大发了。”和司马凤对视一眼,旋即一同爆发爽朗的笑声。
耽搁半晌,司马凤躬身告辞,张老头连忙叫住他道,“公子稍等,老儿还要做个登记,以免取坐骑的时候混淆。”他走到柜台拿出纸笔,“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司马凤和张老头相谈甚欢,谦逊道,“在下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凤字。”
“司马凤?”张老头瞳孔一张,放下手中的笔道,“敢问令尊大名?”
司马凤疑惑道,“家父司马雀,难不成乃张老板旧识?”
张老头怔了怔,上下打量司马凤,“竟真是鸟哥之子!”
“啥!”这下轮到司马凤吃惊了,从小到大,他只听吴黑子叫司马雀鸟哥,没想在这武院门口,却在别人口中听到这怪异的称呼。
“孩子,过来我好生瞧瞧。”张老头看起来比司马雀年纪大许多,满面皱纹,发际线略高,露出蹭亮的头皮,他一改做生意时候的奸诈,认真的捧着司马凤双肩,“好,真好,都这么大了,当时你还没出生呢。”
司马凤知道能喊司马雀鸟哥的,绝对不是泛泛之交,顺带着称呼都都变,“张叔,我爹是否也来武院求过学?”
张老头眼神闪烁,“怎么,鸟哥没告诉你?”
司马凤摇头,“以前我从未听过,直到今天吴叔说漏了一句,我才知道他们曾经也是武院学子。”
“吴叔?吴黑子!”张老头眼前一亮,“这些年他和鸟哥在一起?”
“恩。”司马凤应了一声,追问道,“张叔,我爹为何一直瞒着我,他在武院发生了什么事吗?”
张老头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老态的容貌焕发了几分青春,负手侃侃而谈,“当年鸟哥来到武院,成为外院学子,三尺长剑横扫所有青年才俊,无人敢揽其缨锋。”
司马凤听得膛目结舌,张老头所说之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司马雀犹如云泥殊途,“张叔,您确定……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张老头摊手道,“一个司马雀或许可能是同名同姓,但吴黑子也在,总不会遇到如此巧合的事吧。黑子和鸟哥当初一起来武院,两人比亲兄弟还亲,是也不是?”
司马凤瞪大眼睛点点头,张老头砸吧砸吧嘴继续道,“黑子性格木纳,除了有几分蛮力,身手在武院并不算什么。入学头一年,鸟哥风头正盛,虽然妒忌他的大有人在,但都不敢太过放肆,后来鸟哥天生绝气的消息一夜间传开,顷刻间天才变成废物,谁都想要来踩两脚,当时鸟哥因为你娘的事儿自顾不暇,黑子便沦为众人欺辱的对象,断胳膊断腿都是常事。”
“我娘?”司马凤对于母亲十分陌生,只记得每年其忌日,司马雀都会设宴祭祀。
“你连这也不知?”孙老头浓眉微蹙,见司马凤一无所知,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起了司马雀的现状。
司马凤如实回答,继续追问父母昔日旧事,可张老头硬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搪塞道,“你既然来了武院,以后自然会知晓,也不急于一时。”
司马凤道,“进入武院就可以知晓始末?”
孙老头点点头,不愿多说,司马凤遂与其拜别,怀着疑惑直上青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