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正风很久都没有动作，米尔看着他眼里的挣扎渐渐的沉淀下来最终转变为决绝，左胸口像空了一块似的，冷风在里头呼啦啦的吹着，整个都透心凉了。
就算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天也来的太突然，太迅速了一些，偏偏此时她毫无还手之力，连跑都没法跑，要不是知道自己哭不出来，米尔说不定早就泪流满面了。
也幸好吸血鬼没有眼泪，她不必在敌人的面前表露出怯弱的姿态，就算是死，那也要死的有尊严一点，不能丢了血族和西卡多家族的脸。
卫正风指尖微动，黄色符纸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悬在了他额前三尺处，然后他双唇颌动无声念出催动火符的咒语，伴随着咒语符纸上朱砂画就的线条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火光，照亮了这一片的天空。
可是就在卫正风食指中指并拢横划而过，给火符指引目标时，却听到对面的少女轻声念了一句话，卫正风刹时像是被人擂了闷棍一样，手指就那么顿住了，脸色复杂至极。
卫正风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任哪个道士听到一个妖怪念出自家不外传的咒法都不会太过淡定，何况造成这个结果的正是这个道士自己。当初为了省事，卫正风在写书的时候偶尔会照搬符法书上的咒语，虽然用的只是谐音字，但被米尔这么一念出来，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你用的这张是火符吧，就是不知道我念的咒语对不对？”
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米尔很冷静、对死亡很无畏，相反，正是因为太过害怕，她才不得不七想八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把心思从那张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热度的符纸上挪开，事实证明这很不容易，从米尔最后问出的还是关于火符的问题就能看出这一点来。
“你不会是把我写的书上的咒语全背下来了吧？”卫正风后悔不迭，当初图方便的时候他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读者把网络小说上的东西当成真的来看，只要是个正常人，那就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做法。要是早知道他的粉丝里面潜伏着一只吸血鬼，他连谐音字都不会用，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觉得愧对祖师爷，愧对师父了。
“我确实全都背下来了。”
这个回答让卫正风很头疼，但他却没有办法对米尔生气，抛开道士的身份，他甚至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粉丝而感动，可事实上他就是一个道士，而米尔，是他必须要斩尽杀绝的妖物。只是，有一个疑问他觉得自己要是不问清楚的话，将来一定会耿耿于怀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写的书？”
准确来说是太过喜欢了些，已经到了一种迷恋的程度了，就连卫正风都不知道自己写的书会有这种吸引力。
“我在你写的书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了很多东方妖怪的事情，”说到这个，米尔有点热切的看着卫正风，“我最喜欢的是你为它们编写的拥有美好结局的故事，善良的妖怪最终战胜了邪恶的道士，和人类爱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虽然明知道真正的结局并不是那样，可我还是很高兴你会那样写。”
卫正风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当面拆台，事实上他只是有些震惊。
小说的题材他大部分都是从茅山派古籍的记载里面选择的，历代茅山派的弟子所降妖魔鬼怪在古籍上都会有所记录，而他可以用来写书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太充裕，既要照顾一大堆的孩子，还要学习道术和其他的知识，那些积满灰尘的古籍既然能够替他节约一些构思的时间他自然就拿来废物利用了。
半空中的火符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卫正风任黄符法力散尽燃成飞灰也没去管，只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结局是假的？”
米尔如此肯定他书中的妖怪是真实存在的，故事却是他编造的，这不得不让他觉得奇怪。
“我的父亲是一个博学****的…吸血鬼，在很多年前他就来过C国，并且专门对在C国的经历著了一本游记，你在书里写的一些妖怪名字和模样都是我在父亲的游记里看到过的，我一直以为你是活了很多年的大妖怪，所以才会知道那么多的故事，知道那么多对付妖怪的法子，怎么都没有想到你只是一个年纪这么轻的人类，还是个驱魔师，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你自己就是一个道士，为什么要在书里面把道士形容的那么不近人情，那么铁石心肠呢？”米尔的神色落寞，此时她被那么大的刀透胸而过，禁锢在墙面上，脑袋上还有碎石灰和斑斑血迹，小小的脸蛋惨白如死尸，看上去又可怕又可怜。
卫正风狠狠的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手里又多了一张符纸，“对不起，但你是吸血鬼，我不能放过你。”念出咒语之前，卫正风叹息着说道：“我那样写只是因为这样的故事更吸引人而已。”
“也许是因为道士本来就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冷声的指责突然响起，秦楚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挡在了米尔和卫正风之间。
卫正风在秦楚和米尔身上来回看了两眼，“你早就知道她是吸血鬼，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我爱她，我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秦楚的脸上愤怒与伤心交织，就像是被逼迫与爱人分离的痴情郎一样不甘的抗挣着悲惨的结局，“吸血鬼又怎么样，米尔她从来没有杀过任何人，她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才会冒险在人类中间生活，你有什么资格拆散我们？”
秦楚说的是声情并茂，米尔听得是寒毛倒立，卫正风却是不知道他们心里真实的想法的，他之前本来就对米尔很有好感，经过刚才又增添了几分愧疚，再被秦楚这么一通义正言辞的斥责，卫正风都有些丧气了，到底还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卫正风握紧了桃木剑，说道：“你是人类，她是吸血鬼，怎么可以在一起？我要是放过了她，就是纵容了她将来祸害更多的人。”
“卫先生你写小说的时候难道不是真心希望有**终成眷属的吗？难道你就真的是那种铁石心肠的邪恶道士，非要杀了米尔才算是为民除害了吗？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天底下那么多做坏事的人，你当初怎么不去改行当警察？”
论嘴皮子工夫，十个卫正风也敌不过秦楚，何况卫正风本来就从来没有杀过妖怪，头一回遇到的又是米尔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类型，对于师父说过的妖怪有多么罪孽深重实在是没什么确切的认知，这会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只能硬撑着辩了一句：“吸血鬼怎么可能不害人，你和她又认识了多久，怎么知道她没杀过人？”
秦楚暗暗松了一口气，诚恳的说道：“和我们同行的一路上你也是见过米尔保护大家的，吸血鬼也有对人类心存善意的，要是卫先生还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个吸血鬼的信息，只要你肯去深入了解一下，就能明白了。”
“秦楚，不许你说出来！”米尔慌忙阻止，可秦楚只是深情款款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放心吧，米尔，卫先生绝对不是不分好坏的人，只要他知道了唐意欢是个什么样的吸血鬼，自然不会忍心对她下杀手。”
动弹不得的米尔只能任由秦楚三言两语把唐意欢塑造成了一个不幸遭到意外变成了吸血鬼，却始终意志坚定维护人类，心灵纯结美好、品行端正大方，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姑娘。总而言之，要是这样的吸血鬼卫正风都不肯放过，那才是真正罪大恶极，死后需要下地狱的典型。
卫正风听得嘴角直抽，“好了好了，我先不杀米尔就是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唐意欢，我还是会去调查的，要是她真像你说的那样救过很多人，也从来不伤人，那我……那我……”
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卫正风干脆就不说了，收起了手里的火符径自掉头离开，走没两步却又转身，桃木剑直直指向米尔，肃声警告道：“不要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杀你，只要让我发现你害了一条人命，我就绝不会再姑息你！”
卫正风背影萧索走了，秦楚掩在背后的手也放了下来，米尔在后面清楚的看到了他藏在外衣下，别在腰间皮带上的枪，刚才卫正风若是依然固执己见，只怕秦楚就要抢先动手了。
可笑的是，她差一点就叫出声来提醒卫正风了。
幸好，幸好卫正风还是对她下不了手。
幸好，幸好她及时闭上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