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因为一个人的远走,而无比荒凉。
超市的停车场,我们在那里争吵,也在那里和解。
你家楼下,雪夜里我等你三个小时,只为见你一面和你道歉。
动物园的咖啡厅,卡布奇诺的奶泡给你挂上白色的唇须。
离我家不远的桥洞下,你第一次来找我时开车开到了这里,找不到了路。哭着打给我,虽然你知道那时的我还在气头上。
那些日本料理店,你爱吃日料到不行,而我每次吃完都会拉肚子,但又怎样,我也爱上了那些味道。
医科大学的篮球场,你陪我打球。
建国门的写字楼下,我每天三十公里路程接你下班。
王府井的鱼火锅,第一次圣诞节狂风大作,而我们在里面安逸的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还有,还有。
还有你亲手为我烤制的提拉米苏,你为我做的茄子煲,你送我的每一件节日礼物,庙会时你带着奶牛帽子的可爱模样,我们一起到人家里挑选如今已经三岁的那只叫做黄瓜的小猫。
肿瘤医院的停车场,一个男孩独自抽着烟,是张雷。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抬头仰望星空暗忖,北京的天空已经很久没有繁星密布了,即使城市的光害也不能阻挡星星的闪亮。
“不知道你那边的夜晚会不会也像今天的北京,也许少了雾霾的天空会更美。”
最初分手的时候,张雷对这个女孩带着恨意。
如今也能平静的回忆之前种种,还带着一丝残留的甜蜜。
时间能磨灭所有东西吧,张雷把烟头仍在地上,右脚用力踩住来回碾了几下。
停车场的另一边,红点一亮一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高个子男人也在吸着烟。
尽管他被诊断出胃癌早期,却阻止不了他吸烟的冲动。
吸烟的毛病是他大学时代沾染上的,那时的他从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考到北京读书,家里的条件并不好,他在完成学业的同时还要尽可能的到外面打工来减轻家里的负担。因此他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回寝室的,只能睡五个多小时就要第一个起床去麦当劳卖早点,而随后马上赶去班里上课。大二的中秋节,他在舍友的怂恿下吸了第一口烟,当时的他坐在上铺自己的床位上,一口烟使得他几乎昏厥过去,而他也真的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接下来的十秒,他的灵魂脱离了肉身,飘飘乎乎的一直往上飞,往上飞,直到碰触到宿舍的房顶才渐渐地飘了回来。那短暂的十秒,繁重的学业,没完没了的打工挣钱,都与他无关。
于是他开始吸烟,最开始是舍友给他递烟,后来自己买烟,只买两块一包的都宝,每周一包。
后来大学毕业了,他被学校推荐进入了一家国企下属单位,做市场专员。一周起码有四五天要加班赶案子到十点,剩下的时间还要陪领导出去应酬。不论是饭桌上觥筹交错之间,还是加班时的片刻得闲,抽烟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一天就得一包,甚至可能还不够,而且每次吃饭帮领导挡酒,基本最后都是被抬回公司宿舍的。
终于有一天,他在喝到昏厥时,一股甜腥味从胃里涌上喉咙,混着没消化完的食物喷在了饭桌上。
那一次过后他被诊断出胃穿孔,住了一个月的医院。那时的他单身,又不敢和老家的父母说,每天孤单的望着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也望不见未来。
出院之后,领导给他说了个女朋友,那时的她二十八岁,女孩碰巧是自己的同乡,岁数也不算小,于是没多久两人回家见了父母,准备在北京置业结婚。
他拿出这几年自己的所有积蓄,有二十多万,双方父母又添置了十万,总算凑齐了首富,还算顺利的把婚事办了。
婚后他辞了工作,找了一家新公司。虽然不用出去应酬,但加班依然是家常便饭。直到后来胃疼到自己无法忍受,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胃里长了恶性肿瘤。
而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公司的一位高层就因为过度劳累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回去吧,这儿多冷啊。”老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病房里没看到他,才找到这里。“后天就手术了,别着凉,不利于恢复。”
“我没事,只是出来透透气,放心吧。”他转过身去,拉起她的手,走向住院处门口。
后天的手术过后,他的胃最多只有现在大小的三分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