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平锁好车,搭乘电梯上楼,从包里掏出钥匙。
打开房间门的时候,看到客厅电视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
自从回归职业女性的生活以后,露平记忆里只有一次是在九点前到家,而那次是为了给大洋彼岸的儿子打电话。
为了不过多影响儿子的学习和生活,母子间每周只通一次电话,其他时候则都是通过微信联系,她鼓励儿子多发朋友圈,这样就能不影响他上课的情况下,利用自己的碎片时间更多了解他的生活。
丈夫去世两三月了,可房间里他的味道还在。亲戚朋友有的建议她把屋子里的摆设布局变一变,重新开始新生活,都被她敷衍过去了。
露平没有打开家里任何电器,也没有开灯,静静地窝在沙发里。
在公司一向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的她,只有自己知道这些天来的夜晚是怎么度过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思念和回忆慢慢吞噬她的肉身,空虚和寂寞反复鞭笞她的灵魂。多少次午夜梦回后,她向床的另一次满怀希望的伸出手去,都是冰凉的床单给予她令人绝望的回应,又有多少次临近下班时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解锁,准备给最熟悉的那个号码发消息问是否回家吃饭的一瞬间,像被现实的电流打到手一般醒过来放下手机。
一切都变了。
露平站起身,打开房间的顶灯,刹那间仿佛换了个世界。
她走到酒柜前,伸出手,本想打开门取瓶酒出来,却停下来,轻轻地抚摸着雕花玻璃门的纹路。
他们在纽约中央公园边的酒吧认识,相恋,两人又都爱在空闲的时候品红酒。所以丈夫特意用上等红木定做,又费尽心思的定期挑选红酒来填满酒柜。
取出一瓶红酒,手指里夹着高脚杯,露平坐到吧台边,倒了些进杯子。
记得她总拿红酒的事情和他开玩笑,逗他说他没品味不会选红酒,而他也从不生气。
有一次他刚进家门就神秘兮兮的从背后拿出瓶包装精美的红酒地给她。
她看标签的动作真是一种享受,好像用这个姿势看过无数瓶酒一样,然后抬起眼睛对他一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这可真不是什么好酒。”
他喜欢她这个抬眼一笑的神情,哪怕这酒再拙劣上十倍呢,忙说:“请专家指教咯。”
她把酒瓶伸过来,指着标签说:“喏,意大利的葡萄酒本来就是大路货,全世界出口最多的国家,而且是皮蒙的,皮蒙本来就是意大利的主要产地,越发大路货了。你再看这里——”她尖尖的指甲划过他的视线,他仿佛觉到了那指甲的质感一样,却不过是为他指出三个字母——“VdT”,她说:“意大利的葡萄酒分级是跟着法国学的,四级,doc、docG、igt和VdT,doc是法定产区葡萄酒,最高级;docG是优良产区葡萄酒;igt是地区葡萄酒;而VdT是日常餐酒,就普通了。”
他笑着反驳说:“1984年,也有点年份了。”
她摇摇头:“1984年欧洲的葡萄酒大多数都一般,意大利的全部是两颗星。如果是1985年的就值钱了,那一年意大利的葡萄酒都是5颗星。”
他听她这两几句话不由得心生佩服:“老婆你神了,居然专业到这种地步。”
她侧头笑道:“如果我是信口胡诌呢?”
他说:“就算是编的,能编到这样也不简单。”
她笑出了声:“真要我胡诌的话,倒未必诌得出来——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会吃喝玩乐。”
张雷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露平。
“明天我不去公司,有事情的话你替我处理就好。”
张雷有点莫名其妙,一段时间以来他渐渐了解到露平对待工作的态度,没有大事她是不会轻易不到岗位的。所以回复问了句,“怎么了露平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过了一阵才收到回复。
“没事,明天我去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