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火照亮了格局并不大的小屋,安静说话的氛围当中,墙角之处的一只炭盆“滋”地响了一声。这边也是一间上下两层的阁楼,装修的典雅精致,一楼的这一间平素接待客人用,而方茹忆的闺房,则在阁楼的二层之上。
多日的相处,也已经知道方茹忆的性格有很多的片面——对方勉关怀的片面,对下人丫鬟宽厚的片面,喜欢诗词风雅的片面,不计较他人过失的片面……方信等人离开之后,她表面看来,就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只是记得先前人群进来的时候,婉儿不小心摔倒的事情,同方勉说了起来。
方勉同她聊了几句,大致的把握住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方承仁此时已经离开京城,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方家并不打算放弃,此时比较稳妥的考虑便是在几个盟友当中选出合适的人做一番投资——应该便是程家的人。
这算是很被动的选择,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方家多年经营,在朝堂还有些关系积累,毕竟需要兑现成实际的权力握在手里。方、程两家算是世交,恐怕有人想将这样的关系变得更为牢固一点,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方茹忆的话说得很零碎,因此勉所能够推测出的东西,暂时也就这一些。方信等人先前的态度,说是好心好意,只是内里得了谁的授意也还很难讲,大房和二房今日并未有人过来,摆出了与此事毫无瓜葛的态度,但也是因此,反倒更能说明问题。不过,终究是后辈之间的一些小打小闹,至少眼下明面上能够做主说话的人,都还没有明显的表过态。
与方勉说着话的同时,方茹忆脸上的疑惑和古怪,也毫不遮掩地表露了出来。她对方勉的期待也不多,希望他能够在这个家里得到认可,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她本身是一个简单的人,因此即便有着期待,但这种期待本身,也总归是很简单的。
不过,此时看起来,对于这个弟弟,她以前的印象,还是相当片面了,心中隐隐有几分失落,但也是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重新笑了起来:“三郎,抄诗的事情……是假的吧?”
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她还是习惯称方勉为“三郎”——这是三房这边的固定称呼——而在外人跟前,一般就直接叫他“成之”了。
“天下文章一大抄,若是翻开字典,大家每个字都是抄的……”方勉耸耸肩,心中其实也在想着这件事情的意义。先前倒是听方信提及,似乎是季良才那边出来的说法,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他吧?倒是……有些把握不住了。
方茹忆听了他这样的说法,抿嘴笑了笑。见着方勉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说道:“其实七哥是喝了酒,喝了酒的人乱说话……成之不要为此生气。”
他并不会生气,但是今日的事情,若是没有想法,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先前见到方信等人的态度,他心中并不舒服。若是大房的方文正、二房的方文定,那么方迎年这些人根本不敢有这样的态度——人家此时的影响力摆在那里——说到底,还是此时外人看来,三房这边毕竟好欺负一些。
大唐的日子,他已经慢慢在熟悉起来,若说什么调整、适应之类,这些时间过去,也已经足够了。他倒并非要刻意追求“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境界,悠闲的生活固然是好的,但其实说起来,纯粹的悠闲也很蛋疼。
眼下他算是寄人篱下,方茹忆对他确实很好,一点一滴的善意传达过来,有时候在心中想想,蛮感动的。但方茹忆终究是个女人,表面上的年纪,也只是在月份上大他一些。况且,暂时看起来不错的照顾,很可能无法持续下去,比如她以后嫁人了怎么办?怎么看都有吃软饭的嫌疑,虽然吃软饭也是很开心的,但毕竟是男人啊……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话是这么说了,要怎么去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同原本历史上的大唐一般,此时供人才的上下流通渠道并不僵化。科举算是其中的一种,但这种选择并非唯一的。若是你敢杀人,去边塞搏击立下赫赫战功,也算是升迁的途径之一。或者你写了好诗,也是有官做的。就算什么都不擅长,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等到出名了,一样会有人来请你——当然,会很费时间就是了。或者……也可以做点小生意。
如果说先前还在考虑着这个问题,那么今夜的事情,就算在他心里压上了最后一块砝码。这时候琢磨着问了一句:“二姐,我三房这边是不是也有些产业?”
“啊?”方茹忆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说道:“是有一些的,但也是其他人在做,这边偶尔会过问一下……怎么了?”
“哦,只是问问,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是想了解一番。”
士、农、工、商,此时的风气虽然开放,但是商贾的社会地位其实并不高。以方家的身份,明面上不会去做这些。但经商来钱很快,一般都会有代理人,背后获得了方家的资源的,然后赚了钱,也是为了方家赚钱。若是单靠俸禄,这么大的家,根本撑不起来。方茹忆对此也不熟悉,先前通过这边的路子给周家施压,也是吩咐了其他人去做的。但这时候方勉问起来,她还是努力地回忆了一番:“有几个当铺、酒楼什么的……有些在扬州,有些则是在其他的地方。若是成之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让福伯同你说说。”
方勉则表示不急,然后想了想,神色认真地说道:“二姐若是不想嫁人,那便不要嫁。这种事情,其他人说了都不算,若有人不服气……”他说着用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让他来同我说!”
夜色渐深,迷蒙的雾气从将小院包裹起来,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只是照出丈把远,将附近的雾气染成一大片朦胧的橘色。方茹忆将方勉送出门,这个平素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弟弟,在闲谈的末尾,突然说了几句很霸气的话,多少让她有些意外。若说是出于亲情,那么方勉这样的态度,她应该感到欣慰的——虽然也没想着方勉真的能做什么,整件事情的背后……毕竟不简单。
直到那边背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在屋檐下站了站,心中想着方勉的话,方信等人的态度,马上就要回家的父亲,这两日的种种事……恍恍惚惚的感觉,过了半晌才想起来,方勉今夜写的诗,她还未曾读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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