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最近很忙,就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样子。每日吃饭的时候,能够看出一点端倪。属于家中的掌权的老一辈比如方存真等人大抵有些心事,不怎么说话。年轻一点的,除了以少部分,更多人都还未意识到这种变化。在方勉这里,便觉得这样的变化,应该是同方承仁有些关系的——这是自他回来之后才出现的局面。但具体的东西,他就不方便打听了。
因为年关靠近,书院到得跟下,也开始进入到假期的节奏,正式的放假虽然还不曾到,不过一些离得远的学生已经不过来了。比如方勉的那个女同桌,已经连续三天不曾见到人。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最近将一部分精力花在拜师上。按照方承仁的意思,在年前最好有一个结果,然后正月上便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开始走动。若不然的话,恐怕就要等到正月过去。虽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早一步,总是有好处的。
在扬州城这边,有不少鸿儒之流。一部分是致仕在家,有过为官经验却闲来无事的老者,也有的没有当过官,但本身很有名望的——一般富庶的城市当中,这样的人都不会少。其实论起资历,方存真也属于这一类人,但对方毕竟有着祖父的名头,就不好再去拜师了。
方承仁也告诉了他一些人,这几天一个个地过去拜访,但随后的结果却不怎么理想。客气的人会见上一面,同他简单的聊两句,考校一番。这个必要的流程走完之后,恐怕就看出他没什么才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还有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档期排的很满,甚至连面也没有见上,更有的直接便说不收弟子。-原本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等到去做的时候,礼来送了,时间也花了,才发现没什么收获——先前抄诗的传闻在人家那里留下恶劣的印象,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家里面也有人关心他的事情,方茹忆每日都会过问一下,然后让他不要急,慢慢来。他倒并不是很急切,只是在方承仁面前,总还是想着将事情做好,算有个交代。而方家本身的影响力,在这方面似乎帮不上太大的忙。除了方茹忆之外,七哥方迎年则表示出更大的关心,经常问他见了谁,谈得怎么样……倒是让他觉得意外。
十二月末的天气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二十五、二十六两日,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扬州城包容在包裹在一种安宁的气氛当中。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下了雪,往后到得正月上,天气就会比较好。当然,也是说不准的,不过并不影响人们对新的一年报以期待。
这日傍晚,方勉撑着伞从东关街走过,因为下了雪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倒并不多,即便偶尔遇到的一些,也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雪片密密麻麻的,无声的落下,过得不久,抖一抖伞柄,就能见到白皑皑的雪屑乱飞。冷风不断地吹着,一丝一毫地仿佛都要渗入人的身体当中。
方勉走到一家卖胡饼的摊点前,以前就在这边吃过,味道还不错,此时准备买两个边走边吃,不过随后才发现没带钱。近旁的一家点着灯火的当铺,当铺的伙计在做生意。对方是一个女子,因为窈窕的背影,方勉倒是多看了两眼。类似这种地方,操作都是固定的套路,无非是一个压、一个抬。那女人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小二又拿过东西看了看,顺口报了价位。女子大概是不太满意,摇了摇头。然后又说了一阵,等到那边转过身的时候,他笑起来,居然是认识的。
难怪仅是看背影就觉得很漂亮……
前些日子在琴楼当中,他对这个叫春晓的青、楼女子有些印象,据骆宾王的介绍,对方还是琴楼当中的几个招牌之一。按理说,应当不会缺钱用才对。
……
昏黄的灯火,漫天雪舞掩盖了城市的喧嚣。春晓从当铺中出来,手中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她今日只是普通的行头,一套很普通的素色衣裙。出来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咦”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向店铺当中:“店家,先前的伞呢?”说着指了指身边:“方才就放在这里的……”
那边伙计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哦,恐怕是被人顺走了吧……”这种事情,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叫春晓的女子闻言,倒也没有在纠缠。遇到这种事请……就只好自认倒霉了。紧接着看了看朦胧的夜色中降下的雪片,表情微微苦恼了一阵,随后紧紧了身上的衣裙,仍旧走下了石阶。一家家店铺当中透出温暖的灯火,雪片翻飞间,她心情其实是有些郁闷的。
她在琴楼中待了两三年了,并没有因为银钱发愁过,只是近来需要一笔钱,数额有些大。又不好去借,因此便想着将一些首饰之类的东西当掉。反正大头已经凑够了,横竖只是补上一些小差额罢了。但走了几家当铺,价格都不太满意,若是要贱当的话,又有些舍不得……
还被人偷了伞。
长街无人,只有繁密的雪花,沿街店铺当中透出火光,她在街道的这端,要走很远的一段路,然后回到琴楼当中。先前是偷偷出来的,晚上恐怕还要冒着被训斥的风险……
女子这般想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伸手的放在嘴边轻轻呵了口气,很明显的乳白色气息,然后头顶的雪突然就停了下来。依旧保持着呵气的动作,茫然的朝一旁望过去,撑着伞的书生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声音也传了过来。
“春晓姑娘,这么巧啊。”
她愣了愣,随后认清了来人,才反应了过来:“啊,是你……你是方公子。”
**女子,在人际交往上多少有些能力,她又是青、楼当红的头牌,这方面其实就会更突出一些的,先前二人虽然只是见过一面,倒不至于忘记。
“方勉。”他将伞朝女子那边靠了靠,随后问道:“春晓姑娘,这是怎么了?”
“呵,先前想去典当一些东西。因为是死当,店家给的价钱太低了……然后又被人偷了伞。”
她笑了起来,对于自己此时的狼狈做些解释。随后才指了指头顶的伞,表示不用麻烦。方勉倒无所谓,反正是顺路的。春晓她在琴楼当中,虽然也洁身自好,但是各种场合都能够应付。此时方勉也很注意分寸,虽是替他撑伞,但还是保持必要的安全距离,不至于给人太大的压力。因此,稍稍推辞之后,也就承了他的好意。
雪片纷纷扬扬的笼罩着扬州城,这一片街道当中,二人朝前方走过去。
“哦,缺钱?”
“也不算吧……”
“我记得前方还有一家当铺……你的东西值多少钱啊?”
“一些首饰之类的,平时不怎么用得上,价钱大概有二十两吧。想着当十两银子,不过这些做生意的都很精明……最多才给五两。五两可买不来这些,死当的话,至少也得八两吧。”
女子微微抱怨着,偶尔看着落雪,偶尔望着街边的一些店铺:“原本能当当然是好,既然不行,那也就没办法了。”
方勉倒是笑了笑:“横竖试试也无妨,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
那边女子偏头看了看他,目光微微疑惑起来。
陈氏当铺之内,晚间的生意不太好,一个伙计正在无聊地打着算盘。风雪的天气里,掌柜的倒是回家逍遥去了,自己的工钱都还没有算呢,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逼急了,就把这铺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抢了。当然只是这样想一想而已,纯属自我安慰。随后倒是听到外面传过来的一阵对话。
“我去福满楼那边等你啊~~当完了赶紧过来。”
“啊……你说什么?”
“福满楼……福满楼啊……你这耳背怎么又厉害了?”
“哦,那我先进去了。”
外间男女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男人似乎有些耳背,女人则有些不耐烦了。伙计知道生意上门,勉强打起了精神。然后便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捏着一个包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店家,当东西……死当。”他说完之后,似乎想了起了什么,随后又冲了外面喊了一句:“对了,这个当多少钱啊?”
“十八两~~”女子已经走出了一段,声音远远传来。
“多少?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十~~八~~两~~你要听不清就不要当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恼火,然后就听见书生转过身说道:“就这些了,她说当八两的……”
伙计愣了愣,小心地检查了一番包裹中的首饰,估摸了价钱,这些首饰都是八成新的,如果是死当的话,十八两不至于,十两银子是值的。这耳背的书生,居然听漏了。伙计心中窃喜,表面上还是做出很嫌弃的样子。随后压了压价钱,不过对面的书生一脸茫然,不停问着:“你说什么?”
这简直没法谈了……伙计心中腹诽着,不过这时候却觉得捡了便宜,没有拖延太久,一笔交易便做完了。
街边的地方,春晓撑着伞,俏生生的站在雪地当中。书生走出店铺,将手中的银钱交给春晓:“八两银子哦,我就说可以的吧。”一面将伞从女子手中接了过来。
那边春晓愣了愣,随后掩嘴轻笑起来。
风雪之间,店铺当中透出的温暖火光,一片片的铺开在长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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