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对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或许都谈不上公平。若是家境过得去，到了年纪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相夫教子，这已经是相当圆满的结局。若是家境不好的，生活就会艰难很多，无数的压力碾压过来——当然她本身或许是意识不到——至多是不好不坏的捱过这一世。再往下，女子们或许就比较悲惨。长得有姿色的，沦为男人手中的玩物，也是正常的事情。青、楼女子大抵不会有很好的命运，有被人看上的娶走做妾，命也许能够改变，但也难讲多好。能替自己赎身的——这样的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往往走出去之后，也并非一帆风顺。
琴楼的这间厢房当中，当众人离开之后，叫做春晓的女子望着窗外的灯火，心中便是这样的想法。火光映亮了她的瞳孔，过得片刻，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也曾经有过一段童年，家境算不上富裕，但是也算是殷实之家。算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饿肚子的情况终究不多。直到后来一场洪水之后，整个家里什么都不剩了，但起初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后来父亲生了一场病，不久之后撒手人寰，日子就艰难了起来。
“二丫，回来吃饭了！”
“娘，二丫不饿~~~”
这样的呼唤感觉也是很遥远的记忆，有时候想想，也像是根本不曾经历过的幻觉。开始怀疑所有的过去，也怀疑现在，至于以后的日子……那是根本不敢去想的。琴楼当中每日人来人往，似乎从来不曾冷清过，但是对于她来说，总觉得这种热闹格格不入。
“给你做了新衣裳，今年过年之时便可以穿了。”
“谢谢娘~~~”
日暮的天光当中，母亲的呼唤也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到得后来，记忆变成虚无的黯淡。即便琴楼的灯火很明亮，但透过记忆的光，终究是不多的。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末尾，各处都开始热闹起来，理当是高兴的事情。但日日以声色娱人，即便她也做得也并不差，却并不喜欢。
这一年啊，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这两日，心情其实是有些宁静的。她同骆宾王走得近一些，不仅是因为对方的才华，更重要的在于他能够给予自己的那份平等和尊重，虽然不多，但也已经足够宝贵的东西了。因此在对方同季良才闹翻之后，她其实也替骆宾王说了几句话。琴楼的背后是季家，那边出于让自己认清形势的考虑，冷落了自己一段时间。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内心深处隐隐的一些抗拒，终究逼得她做出了某个决定。
在琴楼里，没有所谓的尊重和自由，所见之人，接是对自己有所图谋，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能看出其间的欲望。
赎身的钱一直在攒着，不是很多，但足够保证自己离开这里，以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外间的一片繁芜和喧闹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原本都已经习惯了东西，待到她决心离开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格格不入起来。当然，即便离开这里，或许也难以找到尊重……原本多少有些迷茫，脑海中突然有些落雪的画面浮现出来，似乎还有一个人，也未将自己看做青、楼女子呢。想起书生一路撑着伞，想起那些落在他肩头的雪片，这算是给她的决定上压上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过了一阵，身边服侍的丫鬟过来说了句：“季公子找你。”她才回过神来，嘴角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
“这两****去过当铺？”
在雅间里见到季良才的第一面，与他一道的还有两个平素要好的公子，也都是琴楼的常客。她去了当铺典当的事情，其实原本也没有提及的必要。之后回来，想着这个过程中发生的有趣一幕，才和身边的姐妹说起过，不料却传了出去。她仔细地看了看季良才，这个平**们口中相传的扬州才子面色平淡，随意地问起来，随后便拿起桌上的一被茶喝了一口。
“近日俗事缠身，今日才有空闲……骆宾王的事情，在下知道你有意见，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因此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想一想。琴楼这边，自然不可能一直将你藏掖着，你可是琴楼的招牌。”
“你来琴楼，还未满三年……能有眼下的名气，我季家是在你身上下了大力气的。你这样一走了之，我们就亏本了。”季良才微微皱了皱眉头。季良才皱着眉头，随后将茶杯放下，语气才变得凌厉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于青、楼来说最重要的资源便是其中的女子，所谓的风雅，也往往是围绕这些女子进行的。虽然春晓离开，琴楼还是会照样开门做生意，只是终究是一种损失。这事情和季良才有关系，他今日过来，也是想做一点挽回。
“这些年，奴家也为琴楼带来了不少收益。况且，赎身的银子若是够，便可以出去……”春晓不卑不亢的表情，简单地说道：“规矩是这样的。”
“规矩？你一个婊、子也讲规矩？”
旁边的一个人插话进来，春晓的脸色微微白了白，不过并没有反驳，只是脑袋稍稍低了低。那边似乎还想说什么，季良才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随口才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说着，右手的食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着，随后问道：“听说你去典当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
春晓闻言，微微抬起头。
……
方勉今日在为一些事情困扰着，说起来和他未必有太大的牵扯，但是按照方家眼下的动静来看，那个叫刘祉的二皇子，所做的并非小事。方家同程家翻脸，也就代表着已经开始了站队，看起来对那个二皇子还是蛮有信心的。只是这样说来，张雨慕那个叫苏苏的表姐若是嫁给三皇子，说不定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对于张于慕，他很难讲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说喜欢或许谈不上，但好感总归是有的。她暴力的一面，温雅的一面，点点滴滴浸润到人心里的日常相处……双方若是以后站在了对立面，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大唐元义三年的末尾，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方勉望着窗外的飞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