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青河,死老鼠这份礼物还满意吗?”苏北哲看着尹纯乐离开之后便走到我面前邪恶地笑起来。
我直视他,微微扬起嘴角微笑的弧度,镇定自若地告诉他说:“真是太棒了,正好帮我臭一下我们教室的人。谢谢你呀。”
苏北哲听了我的话就哈哈笑起来,然后得意地看着我说:“你真能装。”
“那是。”我立即回答,瞅了瞅他一眼,就说,“尹纯乐都离开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呀?”
苏北哲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到沙发上坐了下去,然后埋头喝酒。我也没有理会他什么,自顾自地拿着吉他跑到台上去唱我的歌。
一曲终,两曲终,三曲终,第四曲之时,我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毕竟,我看见了那个少年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台下,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顾小炜,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认定了我就是小苏。而站在他身边的苏沫儿,只是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我再也唱不下去了,只好走下台,坐到苏北哲的身边。苏北哲只是笑笑,然后举起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说:“以前都忘掉,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笑着接过他的酒,然后一饮而尽。对于我来说,多一个朋友或者少一个朋友好像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但是毕竟我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苏北哲为了尹纯乐做的那些幼稚事情,我也只能一笑而过,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我当然没有注意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顾小炜,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陪苏北哲喝酒。但是在我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我的手却被那个少年紧紧地握住了,然后满眼悲凉地凝视着我。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那个少年好看的眉宇间重现了十年前的那种心伤,细碎的刘海下面是一双干净得深邃的眼眸,正以一种无可奈何而且悲伤的神情凝视着我。我只是微笑着跟他打招呼,然后把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杯酒举到他的面前,若无其事地说:“顾小炜,来,你也喝一杯。”
我的话刚说完,站在一旁的苏沫儿便夺过我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放下了桌面。她憎恶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又望了望顾小炜,才说:“我们顾小炜不喝酒,你不要带坏他。”
我只是好笑地看着苏沫儿扬起嘴角,还没有等我说出“那你们为何来这种地方”,我已经被那个紧握着我手腕的少年直直地拖出了酒吧。
酒吧外面的空气肯定比酒吧里面的空气清晰许多,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安静的少年,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一直对我都很排斥的女孩,我的胸口却闷得难受。
“有事吗?”我想了想,就问。
顾小炜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似乎想要洞察出一些什么东西。苏沫儿走近我一步,瞅了我一眼又对顾小炜说:“顾小炜,我都说你想多了,她不可能是苏三儿!”
原来,是他感觉我是苏三儿。
我假装一副无知的样子,然后疑惑地看着苏沫儿问:“什么苏三儿啊?我叫赖青河。”
“赖青河?但是你以前就是叫苏三儿。”顾小炜逼近我一步,然后坚定地看着我说。
“对不起,我不是苏三儿。我一直都叫赖青河,不信你可以问尹暮白。”我心虚地后退了一小步。
但是顾小炜依旧不依不饶,似乎他认定了的就是真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倔强。
他淡淡地笑起来,然后伸手碰了一下我戴在脖子上的尹暮白送我的那条项链,他胸有成竹地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你很喜欢芦苇,最喜欢的花也是芦花。如果不是,那么你这项链是这么回事?”
我猛地抢回放在顾小炜手上的芦苇吊坠,急急忙忙地说:“喜欢芦苇的人都多着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拿什么骄傲去与你们相认,真的对不起。而且,顾小炜,你年少时是小苏一个人的,那么现在你就应该替我好好照顾我姐姐。小苏的出现终究会让苏沫儿失望,我明白,也懂得她多担心你找到了我。所以,我们不能够让别人不幸福的,不是吗?
顾小炜愣愣地看着,我对他摆了摆手,然后接着说:“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你们真的真的认错人了。”
“就是就是,顾小炜你脑子进水了啊?当年小苏是跟着赖阿姨走的,人家现在可能在享清福了呢,怎么可能沦落到这里卖唱呀?”苏沫儿斜睨着我说道。
我什么也没有再说,而是默默转身离开。
那么,就让你们都以为小苏在享清福好了。命运始终太多坎坷,你们又岂能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下场?
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多天以后,我和姞雅两个人在下午放学的时候一起离开学校。她说她已经不想回家了,然后我就陪着她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偶尔会听见市场上的“讨价还价”。傍晚的夕阳柔和地躲在了半楼层后面,绚丽的晚霞辉映着大地,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真像流浪儿,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望着街道两边的楼房,我突然有点怀念长叶镇的芦花坡和烟柳河,现在长叶镇的芦花坡,那些芦苇已经开满了白绒绒的芦花了吧?
我侧着头瞟了一眼姞雅,然后说:“姞雅,你知道这里哪里长有芦苇吗?”
她愣了一下,疑惑地眉间散发出几分好奇,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然后喃喃地回答我说:“芦苇?是什么样的呀?好像我在书上见过,是不是那些花白绒绒的呀?感觉有点像蒲公英。”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没有见过芦苇。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的高楼,这倒也是,在这座城市,我看不见任何一座山,哪里来的这些野草呢?我只是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问:“姞雅,你从小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姞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粉色的唇瓣微微翘了起来,在她黑色而明亮的眼眸里,浸透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诠释的悲伤。只是,在她这种无以说明的悲凉中,她大概也忽略了我眼底的那一抹微凉。我甚至有些羡慕她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在这里,始终都是她成长是十七年的地方。
而我呢?七岁的时候被母亲卖给一个陌生女人,跟着她离开了长叶镇,再五年之后,那个女人的丈夫赌博赔了所有,我又被一个叫做王钱斤的酒鬼带回家要我为他生小孩。而如今,离开了那个酒鬼,我只能在尹暮白的家里栖身。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歆羡地看着姞雅说:“你真幸福,有个稳定的家。”
家,对于我来说,我不知道它以过多少种形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而此时的我,只能在尹暮白那里找到关于“家”的一种温暖,如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家有什么好的呀?我才不稀罕回去呢!我比较喜欢和你在一起,我讨厌我爸爸。”姞雅埋怨着说,“有一天,我要让他后悔,一定要让他后悔。”
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无限的怨恨与凄凉,也许在她身上真的有这么一个让我同情她的故事。我看着她秀气的眉间的那份悲愤与苍凉,突然间想起了不久以前她在那个微凉的午夜被他爸爸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记耳光,然后她惨淡地对我笑着说,青河,你瞧,我爸爸多疼我。
那样的姞雅,让我不知所措地心疼起来。
那一幕,我始终清晰地记着。对于姞雅有怎么样的一个故事,我从未知道过任何。而她,也从未问过关于我的任何,就连我长期住在尹暮白的家里,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似的。
我爱怜地摸了一下她的蘑菇头,然后问她说:“上次,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呢?”
姞雅的眉头又紧锁在了一起,满脸问号地凝视着好奇的我。我以为她已经想不起那件事情了,但是她却对我说道:“青河啊,你是说哪次呢?他经常打我。”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仿佛她一眼的死水微澜,对任何东西都不寄于任何希望。
“他为什么会打你?”我继续问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在想,也许姞雅是同我有着一样命运的女孩。但是深秋的空气被姞雅的那么一句话变得更加冰凉刺骨。
她说,因为我学坏了。
因为她学坏了,他爸爸就会打她。那么今天的这个她,不正是我造成的吗?因为我,她从一个可爱单纯的乖乖女变成了如今有胆有谋的小飞妹。
我的脸色跟着暮色的天空渐渐暗淡下来,我觉得我真的很该死。我残害了这么一个本该拥有幸福快乐的女孩。
“赖青河你想什么呢?我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啊!再说了,你一点都不坏。”姞雅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对我说,“到现在为止,我还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让我认识了你。要不是我当初的勇敢,我就没有你这个那么好的朋友了。”
但是我终究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小公主不做,偏偏要做无法无天的小飞妹?姞雅,可能你还不懂得抓住幸福,你现在何苦像我一样进入那些学生不该进入的场所呢?
暮色苍茫,我的思绪开始乱成一片,越理越乱。
“赖青河!”突然,从远处传来这么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和姞雅一同回头,便看见尹纯乐和苏北哲站在不远处像我招手。这个世界还真奇怪,看到他们对我招手的时候,我还有一种错觉,我是不是在做梦?什么时候尹纯乐那丫头对我这么有好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微笑着向我走来。姞雅问我说是谁,我就告诉了她尹纯乐和苏北哲的名字。姞雅听了就嘿嘿笑了起来,她说:“青河,尹纯乐我听说过,她喜欢你们家暮白。”
“现在应该不是了吧?你看他身边不是有个苏北哲了呐?”我嘿嘿地笑着回答姞雅。
姞雅也笑了起来,然后先前一步走进尹纯乐,邪恶地挑逗她说:“你好可爱啊!我姞雅,你叫尹纯乐,我们是朋友。”
尹纯乐被姞雅这么热情的自我介绍给吓到了,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凝视着笑容满面的姞雅。苏北哲抱着一把吉他向我走过来,然后说:“这是纯乐他哥哥叫我们带给你的。”
尹纯乐的哥哥?尹邺凡?
干嘛要给我一把吉他呢?
我看着苏北哲莫名其妙地摇头,然后说:“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的话音刚落,尹纯乐就微笑着走到我身边,好声好气地对我说道:“青河姐姐,这是我哥哥送你的呀。”
“没事干嘛要送我这东西?”我把吉他推了回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交代我的事情我照办就是了,也不敢问他那么多。最近他烦着呢,不怎么搭理我。”尹纯乐叹了一口气,“要是你想要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好了,最近我都不想理他,他也不愿意和我说多一句话。他烦的事情太多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烦。”
尹纯乐的一番话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没有接过那把吉他,反倒是姞雅帮我收下了。她一脸的兴奋,没有注意我让她不要收下的表情,敢情她是故意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