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儿,小苏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我是被这个声音给吵醒的,我居然跪着也能睡着。
我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已经天黑了。借着屋子里的一盏泛黄的灯的些许光亮,我还是可以隐约地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院子里跪着呢!今晚我妈妈不让她吃饭!”我听到了我姐的声音。
“啊?为什么啊?”屋内是顾小炜吃惊地声音,大得有些刺耳。
“她当贼,我妈能不教训她吗?你也不要去看她,待会我妈妈会生气的。”我姐是这样说的。
很久,我都没有再听到屋里有任何声音,一片沉静。
很久,我才发现我饿了,很久,我才稍稍挪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才发现已经麻木了,毫无知觉。饥饿和疲惫在我身上纵横交织着,我像一只失去外壳的蜗牛,软软地跪在原地。
不一会儿,我闻到了从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口水唾沫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我也不停地往肚子里面吞。
“小苏小苏,小苏?”有人在叫我,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小炜。
他的声音很细很细,生怕别人听见一样。
我抬起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笨笨地从墙上爬了下来。他家的后院的墙,和我家后院的墙是共用的,不算很高,也不算很矮。黑夜里,凭借着屋里泛黄的灯光,我看见顾小炜黑色的眼珠子里闪烁着一种惊喜的忧伤,这是一种迫不及待的情感,他很快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眼睛的光芒瞬间消逝,眯成了一条细缝。
“你疯了?会摔死你的!你老娘知道会杀了你的。”我也不敢喊多大声,我的体力也所剩无几,没有那个精力骂他。
顾小炜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踱着小步子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面前,他喘着粗气,然后从他大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他用手打开了那张纸,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包子。
“小苏,你快吃!一定饿了吧?”顾小炜把包子递到我面前,小声地对我说。
因为饥寒交加,我拿过他手中的包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包子还是温热温热的,暖和着我发凉的心。
不得不说,顾小炜他妈妈做的包子真好吃。对于顾小炜的雪中送炭,我每一次都会铭记着,所以我总是在心里叫好,自私地希望能够一直被这样帮助着,疼着。顾小炜,他是我的一个普通的神。嗯,神。
“小苏,你慢点吃啊,瞧你一副饿死鬼的样子!”顾小炜一直站在我面前,担心地看着我。
我嚼了几下,然后含糊地说:“你家的包子真好吃。”
他听了就一直挠头傻笑,包子一下子被我啃完了,我也望着他傻笑。
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些什么,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跪在这里。所以我很不客气地朝他吐了一把口水,凶巴巴地朝他吼道:“顾小炜,你混蛋!”
因为我是跪着的,所以口水很不雅观地沾上了顾小炜洁白的衬衫上面,恶心得我不忍看下去。
顾小炜只是委屈地低低头,目不转睛地瞅着口水沾上的那个地方,然后很委屈地看着我,小声地说:“怎么了?小苏,是不是包子又不好吃了呢?”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我妈和我姐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满脸问号地看着我和顾小炜。
“顾小炜,你怎么进来的?”我姐奇怪地问道。
顾小炜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上一句,就直径地跑出我家的大门。忧伤和怜惜挂满了我妈那张苍老的脸,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地对我说:“进屋吧小苏。”
我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就直直摔了下去,我想不到脚已经麻木到站不直了。我妈惊恐地跑过来,轻轻拎起了我,然后抱着我走进了屋子里。
我没有因为淋雨而生病,我妈妈也省掉了给我治病的钱,她说,小苏啊,你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我姐说,顾小炜对你真好从那一次起,我就不敢要凌姐送给我的东西,我把衣服还给她的时候她就笑着和我说我傻帽。也是从那一次起,我每天旁晚都会跑去顾小炜家缠着他给我两个包子,一个我的,另一个我姐的。
顾小炜给包子给得愉快,我吃得也香。可是有时候他会故意逗我说他妈妈今天没有买包子,所以没有包子给我。后来我就直直丢给他一句,我说,顾小炜你混蛋,没有包子你干嘛不叫我走快点。随后他就乐滋滋地捏了一下我的脸蛋,跑到厨房给我送包子。他说,小苏啊,你吃一辈子的包子会不会腻呢?我只是笑着摇头,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家的包子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回家的时候,把一个包子给了我姐姐,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我说:“小苏啊,你哪来那么多的包子吃呢?”
“顾小炜给的啊。”我边啃着包子边说。
“顾小炜对你真好!我上课喊他借块橡皮给我他都装没有听见。”我姐不服气地说。
我听了嘿嘿地笑道:“他耳朵本来就很聋!没有听到你叫他吧!”
我姐听了就低着头吃包子,什么也不再多问。只是,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她很喜欢和顾小炜一起玩,只是她却从没有找过顾小炜,即使他们是同班同学。这让我挺难理解的。
有一天下午,天依旧灰沉沉的,顾小炜竟跑到我家拉我到芦花坡,他说要和我玩捉迷藏。
那个时候我边跟着他跑边骂他,我说,顾小炜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两个人玩捉迷藏很无聊啊!可是他并没有理会我,看在他每天给包子我吃的份上,我也只是给他一个面子,跟着他屁股后面走。像一条跟屁虫一样,丢死人了。
芦花坡的芦苇长得很好,长长高高的,埋没了我们的人头。到了深秋和初冬的那个时候,那些芦花就像蒲公英一样,风一吹过,白哗哗地纷飞了起来,又像在下雪。
但是现在是春天,芦苇的叶子有些枯白,也没有芦花飞起来。好像只有几点白白地长在芦苇的尾巴上面,那是凋零的芦花,被风吹剩下的星星点点的芦花。
“顾小炜,这里很无聊耶。”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看头,就嚷道。
我说的是只有两个人很无聊,要是长叶镇的孩子们都跑来这里一起玩捉迷藏,肯定很过瘾。
顾小炜自顾自地坐在了芦苇根底下,他说:“小苏啊,你说你会不会腻呢?吃一辈子的包子。”
“有病!你怎么老是问我这个问题呢?我姐觉得很好吃,我也觉得很好吃啊!吃一辈子免费的包子挺不错的哈!”我也一屁股坐在了顾小炜的旁边,脑袋抬得高高的,仰望着头顶上的那一片高空。
芦苇的叶子扎得我的屁股有些疼,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的脸也被芦苇触得有些痒。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宁愿长叶镇是我的家,属于我管理,然后我就可以叫所有的人都种上一大片的芦苇。只是,芦苇都不是人工种植的。
“顾小炜,这些芦苇怎么不是长在水上的呢?我妈说芦苇都长在水上的。”我摘下一条芦苇,上面长着些许白绒绒的芦花,我就一个劲儿往顾小炜的脸上扫。
“这不是正宗的芦苇了啦!这是野芦苇!和你说了你也不懂!”顾小炜被我的芦花扫得直直站了起来,他用手挡住脸说,“小苏不要闹,芦花染到头发会变白的!”
谁说的歪道理?我还没有听说过呢!再说,顾小炜的头发那么黑,染多几下也没关系的啊。
“你就那么胆小啊?我才不信!要不你弄上我头发看看会不会变白?”我把芦花递到顾小炜的手上,倔强地一定要他染。
他愣了愣,把芦花丢到了一边,然后淡淡地说:“我怎么舍得染白你的头发呢?以后做我的新娘子就不好看了。”
春风一直都很暖,顾小炜说的话也一直都很暖,只是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以后做我的新娘子就不好看了”。懵懂的我,懵懂的小苏,只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把芦花放到了自己的头发上面,然后嘿嘿地笑着对顾小炜说:“谁说新娘子不能白头发呢?”
顾小炜的眼珠子在他的眼眶里调皮地转来转去,然后一手抓起我的小手,眯着眼睛笑着对我说:“小苏啊,以后我们都要一起玩好不好?”
“好的啊,不过你要给我肉包子吃。”我冲过干净的顾小炜笑了一下,我觉得一切都过于美好。
“小苏,我是说真的啦!以后,你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顾小炜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是我不知道这种认真从哪里来。
年幼的我们,只能在天空底下芦苇堆里约定着小小的约定。当时我只知道新娘子这一说法是女的要嫁给男的,两个人一起生活,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