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斜射进小屋,阳光洒落在熟睡的梅珀儿的脸上,姑娘看去非常年轻,象一个睡梦中的孩子,倔强、傲慢、无礼的神情从她脸上消失了,她一只手托着半边脸,丰润的 嘴唇半张着,熟睡中的梅珀儿真是一个大孩子。
母亲弯着腰注视着床上的女儿,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摇醒她。梅珀儿那孩子气的、天真烂漫的样子阻止了这只手,她的眼睛变得柔和了,嘴边现出一条柔情的皱纹。
“妈妈的小娃娃,”她喃喃地说着,用目光抚爱着孩子。
梅珀儿哼哼着翻了个身,老妇人的眼睛严厉起来了,脸又绷得紧紧的,粗暴地推着梅珀儿。
“梅珀儿!梅珀儿!快起来,你上工要迟到了!快起!”
梅珀儿哼哼着反抗,钻进毯子底下去,把头藏在枕头下面。母亲又一次使劲摇她。“起来!”回答是猛一阵睡意朦胧的抗议声。
老妇人动手把毯子掀开,她一边恶狠狠地咒骂,一边把一层又一层盖被掀掉,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破旧的裙衫。包裹着地那褐色的、光滑的、曲线分明的女孩子的身躯。
梅珀儿一面 奋力反抗,一面还留恋着她那将尽未断的睡够。她猛地翻过身去,把双膝蜷缩在胸前。
“你下肯起来?”老妇人厉声说,对准她那宽厚的屁股打了一巴掌。
梅珀儿喊了一声,清醒了,孩子气的神情也立即从她脸上消失。
“你得在十五分钟内赶去干活。”老妇人说着走了出去。
梅珀儿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抱怨。在她的生活中除了干活没有别的内容。干活,干活,一天到晚地干活I没完没了地干活!什么报酬也得不到,没有衣服穿,最好还是逃走吧,跑到国外发展去,那里姑娘们穿得很美,有高跟鞋,而且不用干活,为什么她一辈子就得整天干活呢?
“你没有整天的活儿可干了!”她母亲朝她叫道。
“难道一个人连梳洗打扮自己都不让吗?”
她也叫喊着,而且由于愤怒,浑身颤抖起来。
“已经快要六点钟了。”母亲说,声音和气了一点。
“我不是奴隶!”她喊着,泪水充满了眼眶。
老妇人在梅珀儿的话音里听出一种绝望的调子,便从厨房悄悄走到卧室来。她靠在门上看着这个姑娘。她好象有点不对头,她想,确实有点不对头。梅珀儿顶嘴,她好争吵是一回事,然而说出这样的话来则是另一码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我的孩子?”
“我不是个奴隶!”梅珀儿喊叫着,大胆地,无礼地望替母亲。
老妇人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又问道:你怎么了,我的孩子?”
反抗的情绪从梅珀儿眼。中消失了,她垂着两只肩膀,眼泪扑簌簌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的嘴唇颤抖,她站在那里,仿佛被迫至绝境,一双眼睛四处搜寻,想找个逃脱之路。
“我是你的母亲,孩子,告诉我,你怎么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长时间,我比你懂得多些,你怎么了?”
“你不了解!”梅珀儿哭喊着,声音中充满绝望,“你不明白!你老了,我还年青!我想要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我要想去一些地方,认识一些人,那些可爱的年青小伙子,你不会懂,但我懂,我还年青!”她让眼泪尽情地流出来。
老妇人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她朝前走了两步,紧紧抓住梅珀儿的肩膀,把她搂在自己胸前。梅珀儿拥抱着母亲,痛苦的抽泣使她全身震颤,发出一阵阵呻吟。老妇人紧紧抱住孩子,等待她这一阵感情风暴过去。
“我明白你的感觉,我的孩子,”她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梅珀儿,我是你的母亲,我明白,我的孩子。你心里好象有什么东西要爆炸,可又得憋着,是不是?”
梅珀儿在母亲的怀抱中点点头。
“我了解这种情况。不但年轻人会这样,老年人有时也会这样。可是我们得活下去啊,生活是艰难的啊,孩子,好东西不是属于我们的,好东西属于有钱人老爷,我们必须辛苦地干活才能生活。现在,靠我洗衣服挣一点钱,加上李家辉给我们的帮助,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去一趟国外发展了。”
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可那时我们没有李家辉啊,好了,你得赶快走了,要不,迟到时间就过长了。喏,那是一片面包和一杯咖啡。”
“我不饿, 妈,”梅珀儿说着走了出去,在门口她又问,“李家辉在哪儿 ?”
老妇人说:“他出去散步了。”
宋喜梅在大街对过向梅珀儿招手,不远处,走着另外一个在李丽梅家的庄园附近做工的女孩,她们等上梅珀儿,就一起去上工了。
她们一块儿爬上小山,朝左拐了个弯,早晨的太阳在她们身后升起来,一个工作日开始了。男人们,他们大多在田野里干农活儿,早就开始劳作了。
太阳升得老高了,它爬过人们的头顶,稍稍偏向北边,用炯炯的目光君临着绿色的草场和褐色的土地,一层朦胧的热雾悬挂在卡洛高原上空。
刘青山骑马到远处的庄园去看那些土著居民是否在很好地给他干活。两个自人监工,他们是李丽梅的牧场租用人,也跟土人一起到小山那边去寻找离群的羊只了。
在房子背面,两个土著妇女正忙着洗衣服,梅珀儿负责漂洗和晾晒。
李丽梅,李丽梅走出后门,站在那里看着,她朝梅珀儿悠闲地走过来。
梅珀儿疑惑地拾眼望她,但她不说话,梅珀儿只好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李丽梅仔细地观察她。这是李家辉.的妹妹。但她和李家辉.一点也不象,他们长得不象一家人,接擎一举一曲也没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个商色人的女孩,她的形象,动作,所属的种族恰其分,就豫李丽梅见过的别的有身份的人一样,总是静悄悄的。而且特别谦卑。
两个有色女人偷眼瞧着李丽梅,交换着眼色,她干吗那么注意地打量那个布什门族姑娘呢?是不是她要发脾气了?
悔珀儿也在这个有钱人女孩子专注的目光下感到越来越不舒眼了,一条麻布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她紧张地连声 道谦。捡起来,赶快拿到站在近旁的土著妇女那里去。
李丽梅微笑了。一个有身份的人姑娘,象别人一样,紧张而恭顺,只有他的哥哥不一样,他不象一个有身份的人。上次他离开小庄园之后,刘青山恼怒得说不出话来,刘青山称他为“有教养的杂种 ,可是,难道仅仅是教育使他不同于他的同族人吗?他不象个有身份的人,他不谦卑,他看人的时候,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
“梅珀儿!”
那女孩跳了起来“是,李丽梅小姐?”
“来帮我整理床铺。”
“可是,我整理过了,李丽梅小姐。”
“我知道。可是你没有翻过来拍拍褥子,刘青山老爷今早发脾气了呢。
梅珀儿 眼睛里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李丽梅转身径自走回到宅子里,梅珀儿把一件衬衣使劲扔到水里,跟她走去。两个土著妇女交换着眼色,又洗她们的衣服去了。
李丽梅和梅珀儿走进刘青山的卧室,她们一言不发地剥下床罩,翻拍着褥子。连续拍来拍去,然后再把床铺好。
“好了。”李丽梅说着又领她走到自己的房间,在这里,她的动作慢慢多了,把床罩取下来之后,她就坐在褥子上,朝梅柏儿笑着。 梅珀儿违反自己的意愿,也朝她投以微笑。
“学校 里情况怎样?”李丽梅友好地问。
“李家辉说,一切都挺好。”
“我听说还办了夜校,教成年人?”
“是的。”梅珀儿也和气起来。
你去夜校吗?”
梅珀儿点点头,忽然,她哈哈大笑起来。
李丽梅微笑着说:“你笑什么?”
“可不是。李妮大婶已经很老了,她牙都掉光了,眼睛也不行了,可她也到夜校去,还拼命想看清黑板上的字,那幅样子真可笑极了。”
梅珀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李丽梅也笑了。
“那么,你们的,你们的……老师呢?”
“你兑李家辉?”
是的,李家辉,他快活吗? ”李丽梅留神地望着梅珀儿。晦珀儿想了一会儿,李丽梅差不多能够看出她在思索。
“我不知道。”梅珀儿慢吞吞地说,摇了摇头,“您知道,了解李家辉不是容易的事,您弄不清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感觉怎么样,他和我们不一样。谁要是不快活,我们马上看得出来,可他,可他。我们就看不出来,我想,这是因为他有学问的缘故。
“不一样 !李丽梅想,是的,连梅珀儿也注意到这一点了。”
“她不上课的时候干什么?”
“他读书,或者出去散步。哦,他读多少书啊,李丽梅小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想,他是在思念王珊珊。”
“王珊珊?”李丽梅拖长了声调问。
”是的,王珊珊是她的女朋友,她非常漂亮,李丽梅小姐,我看过她的照片,他把它带在身上,她穿着那么爱煞人的衣服,您一定得看看那张照片。”
您一定得看看她,李丽梅小姐,她几乎……梅珀儿紧紧闭住嘴,转过身去。
李丽梅看着她,站起身来:“来,我们整理床铺吧。”
她们默默地铺好床,李丽梅迎着梅珀儿的视线又问:“几乎什么 ,梅珀儿?
梅珀儿犹豫着,眼睛复着别处,说:几乎是个自人,李丽梅小姐。”
很美吗?”
是的,李丽梅小蛆。”
李丽梅走到挂在墙上的镜子面前,朝里面望着。好了,梅珀儿,谢谢你帮了我的忙。” 梅柏儿走到门又停下来。 莎莉小姐。”
什么事?
我现在能离开一小会儿吗?不要很久。
这个基期你每天一到这时候就要跑开一阵子,梅珀儿,牲畜都无精打采,并且把它触到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仿佛烈日 有迈得斯的点金术。
只有这个年轻的英国人的身姿,透露着生命的迹象,他手搭凉篷盯着那条小路。小汽车里很热,但至少这里还有点荫凉。
她很快就要来了,他第二十次地对自己说,又一次注意爵小路,她总是从这条路上来,从这条路跑来,已经一个星期了。
他擦擦前额,忽然他感觉到有人的声音,就在近旁。他又去看那条小路,路上没有她。她总是从那儿来的呀!于是他慢慢朝右边转过脸去。
啊,她在这儿离开小车只有一百码左右,她是想不让也发现,悄悄地走过来。
“哈罗,梅珀儿!”他喊道。
“倒霉!”梅珀儿说,不再想悄悄“偷袭”这辆小车了。
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去迎接她。
“我以为你不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的。”梅柏儿 ,低下眼睛,嘴角牵动着一丝笑意。
“你真是个甜蜜的小东西,你知道我会想你的。”
我的女(主)人……我的女主人……我的女主人她……”
“你的 女主人,怎么了?--啊,多叫人讨厌的字眼!
“我的女主人……”她非常艰难地从脑海深处胡乱想出几个英文单字来。 “我的女主人她不让我糟(早)些来。”
这些字眼不成腔调地从她嘴里冲出来。
年轻的英国人大笑了,他们爬进小汽车,梅珀儿带着孩子般的狂喜望着这些闪闪发亮的机器,背朝后一仰,靠在柔软的垫子上。 这对地来说是最大的享乐了,她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漂亮的汽车。
“告诉挖你的‘女主人’的事吧,--啊,多么讨厌的字眼。用你 自己的语言。用本地语言说吧。”
“哎?
你的‘女主人’不让你来,用本地语言说。
梅珀儿笑起来,把脸扭过去了。
“说吧。”
她把脸扭着,用本地语言告诉了他,才转过脸来,羞答答地朝他望着。
“你说的话这回我可听懂了。”他说着笑了起来。
“你笑话我了。”梅珀儿说。
“决不是笑话你,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