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内宅并不如何严谨,没多久苏香就影影绰绰知道了上房的事,只是并不十分清楚,只听说是为了料子的事,二小姐和太太吵了一架,三小姐也气哭了。苏香想着定是自己前儿说的几句话起了作用,只觉十分得计。自此在心里暗暗将自己当做了女诸葛,越发喜欢卖弄小巧,并做些架桥拨火的事儿。
隔日果然有人送了几棵芭蕉来,苏晴欢欢喜喜看着婆子们种在了书房窗下,里里外外看了几回,又叫了李嬷嬷寻刘大去说改窗子,并添几块太湖石的事。一时对那芭蕉越看越爱,竟起了作画的兴致。玉莲赶忙上前伺候笔墨。苏晴还是上辈子上中学时,学过一段时日国画,这辈子也不曾学过,一时说要作画,惹得院子里丫头们都好奇,皆在那里探头探脑的看。苏晴顿觉亚历山大,无奈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硬着头皮上,一时墨浓了,一时又淡了,眨眼废了七八张纸,才慢慢找到一点感觉,勉强画了一张还可看出是芭蕉,比小儿涂鸦也强不了多少。自己看了都十分好笑,屋里屋外的丫鬟皆伸着脖子要看姑娘大作,苏晴便板了脸道:“都闲的慌是吧,要不要姑娘我找些事情你们做?”众人这才散了,剩下玉莲还在那里专心磨墨。苏晴瞪了她一眼,她浑然未觉。苏晴自己笑了一回,一把扯了那张芭蕉图,自嘲道:“唉,还是别跟着人家学风雅了,姑娘我原本就是个武夫。”便就了那墨,练起字来,好在字总是练了十来年的,颇能见人,苏晴这才慢慢找回了点自信。
苏晴写了一会字,便说去园子里走走,侯府西面原是有个小花园的,苏晴想着再不去看看菊花也就要谢了。碧莲叫了素日得用的一个三等丫头叫做莺儿的看着屋子,和玉莲两个拿了披风等物跟着苏晴往园子里去。
侯府花园虽小也是请了专门的花匠打理的,园子四处,散放了各色盆栽菊花,虽无十分名贵的品种,看着倒也热闹。假山近旁摆了一盆鹅黄色的菊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花朵硕大,层层包裹,十分娇嫩美丽。苏晴便停在那里细看,假山后面忽的转出一个人来,一脸猥琐,正是万荣。
这万荣一见苏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两步迈到苏晴面前,涎皮赖脸地就往苏晴身上靠,嘴里还道:“妹妹也来看花啊,哥哥觉着有妹妹在此,满园的鲜花都被比下去了。”苏晴满脸的不敢置信,哪怕上辈子呢,也没见过这般轻浮无耻的男子,恶心得让人想吐。碧莲玉莲赶紧上前,一齐拦在苏晴面前。苏晴一脸晦气,只觉和这种人说一个字都脏了自己的舌头,便掉头就走,碧莲玉莲赶忙跟上。万荣完全没有自己被嫌弃了的觉悟,见苏晴转身走了,便也紧跟在两个丫鬟后面,嘴里还直呼妹妹等我。
苏晴回头看他跟了上来,气得柳眉倒竖。便四下里张望,好寻个趁手的东西,见路边泥里躺着半截青砖,也顾不得脏,弯腰抄了那半截青砖在手里,转身分开玉莲碧莲两个,对着万荣就是一板砖,万荣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睁也睁不开。万荣拿手在眼前抹了两下,方才看清楚满手的鲜血,万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苏晴道:“妹妹,你——”话没说完摇晃了两下,“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下。苏晴扔了砖头,拍了拍手,转身就走。碧莲玉莲两个惴惴地跟在后头。
苏晴一肚子气地回了房,李嬷嬷赶紧迎了上来,看苏晴脸色铁青,忙把玉莲拉到一边细问。苏晴对于在家里都能碰到****这事十分不爽,当下就对屋里几个人道:“收拾东西,去庄子上住几天去。”又对玉莲道:“寻了你哥哥,去给侯爷说一声。”玉莲赶紧答应着就往外去了,碧莲叫了小丫头们进来收拾东西,李嬷嬷去寻刘大安排马车,一时院里人人忙碌。
索性嬷嬷丫头们都还得用,半个时辰就打点好了行李,装了马车,苏晴体谅李嬷嬷还要照看自家,就留下李嬷嬷看屋子,带了碧莲玉莲两个,并几个小丫头,坐了三辆大车,也不使人告知万氏,就往前年生辰苏亭送她的西山别院去了。
西山别院在流霞峰近旁的一座山头上,不大的一处小山包,已是苏晴私产。院子建在半山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设计十分巧妙,整个院子,砌了大大小小十余个池子,既有露天的也有室内的,分布在各处,温泉水便自庄子各处流过,使得整个别院十分温暖,实在是避寒的好地方。苏晴喜爱这里的温泉,本来入了冬便要往这里来住上一段时日的,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
别院里暖和,好在丫头们都是有经验的,衣裳带的齐全,苏晴只着了单衣,丝毫不觉得冷。
苏晴只管在别院里优哉游哉,西郊大营里威宁侯听了陈大郎说苏晴已往温泉别院去了,不由奇怪:“此时天气并不十分冷,怎么就住到别院里去了?”陈大郎听玉莲与他说了原委,本也十分为姑娘不平,此时便原原本本把花园子里的事说了。苏亭一声冷笑:“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欺到晴儿头上了。”打发了陈大郎回去,自己闭目思索了半饷,点齐亲兵骑马进城,直奔威宁侯府。
苏亭已有几日未回,侯府下人皆影影绰绰听说了二姑娘打了表少爷的事,此时见侯爷回府,便知此事不能善了,只不知道侯爷要发作的到底是哪个了,因此俱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更无人敢去通报万氏。
苏亭甩了马鞭直奔上房,万氏正在炕上算账,猛然见了苏亭进来,唬了一跳,接着便换了笑脸“侯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苏亭也不答他的话,沉着脸在炕上坐了道:“我听得有人给晴儿委屈受了,可有此事。”万氏心里跳了两跳,仍故作镇静:“谁敢给二姑娘委屈受,就是她表兄挨了二姑娘一顿打,此时还躺在床上,尚且不敢说受了委屈呢。”苏亭气道:“好好的,晴儿怎么会打了你侄子?”万氏硬着头皮道:“想来是兄妹间玩笑,二姑娘自幼跟着侯爷习武,一时手下重了些也是有的,荣儿并没责怪二姑娘的意思。”苏亭听得她口口声声“二姑娘”自己侄子却是“荣儿”不由得心寒,却也懒得说她只道:“我听说是在花园子里的事,我只问你,家里这许多姑娘皆到了婚嫁之龄,怎的一个外男随随便便就进了二门?你这侯府主母是怎么当的?”
万氏本来就怕苏亭认真追究此事,此事本也是赵老太太与她合计好的,苏晴母亲嫁资丰厚,外祖家也是有权有势,若是嫁了万荣,万家再不愁不发达的。只是想也知道一个是侯府嫡女,一个是小小县丞之子,不啻于云泥之别。万氏和赵老太太一合计,便打算故技重施,只要万荣与苏晴有了什么,那时是不嫁也得嫁了。偏偏苏晴自有小厨房,平时来了万氏这里连茶也不喝的,却是无法下药。万荣却对自己很有信心,只道原不必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凭着自己魅力征服苏晴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又吹嘘自己在梅州多么受小娘子们欢迎。万氏半信半疑,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默许侄子试上一试。
今儿听得苏晴出来游园,赶紧叫了丫鬟去给万荣报信,又叫人开了二门放他进来。万荣穿了新做的绸衣,挂了满身的荷包香袋,自觉玉树临风。兴冲冲地往园子里会佳人去,哪知当头一板砖,此时还未醒过来。
万氏暗忖,荣儿定是占了些便宜的,不然苏晴也不会打了万荣。此时见苏亭问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道:“许是下人疏忽,放了荣儿进来,本就是一家人,原也无妨的。”说到这里,偷偷瞄了苏亭一眼,见苏亭垂了眼皮坐在那里,脸上并无多少不悦之色,因此大着胆子道:“他们表兄妹原处的极好,想来是荣儿不检点唐突了二姑娘,只是事已至此,恐于二姑娘名声有碍,不如——不如叫荣儿娶了二姑娘,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苏亭闻言点了点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很好,什么下三滥的东西就敢来算计我的女儿,原来是有你这个侯府主母撑腰!我倒忘了你们万家惯是会使这种手段的!”
一席话说得万氏面皮紫涨,待要辩解却又无从辩解,只得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地哭泣起来。边哭边道:“侯爷这般说,妾身真是没脸活了。”
苏亭冷笑道:“你也不必做出这番样子来,念在你生了昔儿星儿的份上,许多事情我都忍了,原是为着家和万事兴,但你伙同了外人来算计我女儿,我却不能忍了。第一,立时撵了你侄儿出去。若明天早晨你侄儿还在府里,你就跟他一起滚出去。第二,好生交代你侄儿,和管好家里人的嘴,若叫我听到一丝与晴儿名声有碍的话,唯你是问。第三,过了年易儿就要定亲,你好好把这事办好了,待易儿媳妇进了门,家里一应事务都交予易儿媳妇打理,你只管做你的老封君。若是还不肯消停,那我也顾不得昔儿和星儿两个了。”说完也不管万氏的反应,自去书房了。
这一番话对于万氏来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才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侯夫人还没做几年,侯爷就要收了她的管家权,让她做老封君?!她本来就没什么嫁妆,这些年靠着管家才捞了些私房银子在手里,没了管家权,她喝西北风去?更别说以后苏易承了爵,这府里还有她娘仨什么事?此时原本心里隐约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只有除了那两个祸根,她的星儿承了爵,她娘几个才有好日子过!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把脸一抹便叫丫鬟:“去表少爷房里把老太太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