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进了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京城的冬天已经来了。
云凌倒也信守承诺,特意使人去靖王府送了封信给顾浅,言明自己做东,让顾浅挑个好地方,几个人好生聚一聚。顾浅是一拍即合,也回了封信给云凌,道是保证选个好地方,只是要带个朋友前去,云凌自然也不好拒绝的。
顾浅选的地方是一处幽静的园子,园子里又隔出许多小院子,一个院子二三间房,有吃饭的地方,也有歇息的地方,还有专门的净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云凌苏晴跟着顾浅的小厮行过了七八处房舍,方进了一处围着矮墙的小院,粉墙黛瓦,墙上爬满藤萝,院中几竿修竹。颇有些江南意境。
屋里四角摆着四个火盆,当中一张大桌子,桌旁坐了两个少年,正在聊天。顾浅一见苏晴二人进来,赶忙站起,一旁的少年也跟着起身,顾浅拱手与苏云二人见了礼,便让过一旁的少年,介绍到:“这是辅国公家的三公子秦朗。”又介绍苏云二人给秦朗,几人这才坐下喝茶。秦朗招手叫过一旁的小厮,道:“去叫个唱曲的来,就上次那个关二娘就好。”
小厮领命去了,不多时便领进一个抱琵琶的女子来,那女子看着并不年轻,姿色也平平,一身干干净净的兰花布袄裙,头上包着同色帕子。进来后先对着众人福了一福,走到小厮指给她的位置坐了,便问道:“几位公子想听个什么曲儿?”苏晴是不懂这些的,云凌顾浅也不做声,秦朗便道:“不拘什么,随便唱两曲听听。”那女子便手拨琴弦,唱了起来。
苏晴留神细听,却半个字也没听懂,顾浅见她听得入神,便在她耳边低声道:“莫非你听得懂?”苏晴也压低了声音回到:“哪里听得懂呢,全然不知道她唱些什么。”顾浅低笑道:“关二娘本是吴地人氏,唱的也是吴地小曲,你能听得懂才怪了。”苏晴碰碰他的胳膊低声道:“难道秦公子听得懂?”顾浅更好笑了道:“他也不懂,但他就喜欢这软绵绵的味儿,叫我说,请个敲大鼓的来,才带劲。”苏晴一口茶正吃在嘴里,听了他这话,差点就一口喷出来,咽了茶,诚挚地望着顾浅道:“顾兄果然是个妙人儿。”顾浅得意地挑挑眉,随着那曲子摇头晃脑起来。
好在不多久就上了菜,秦朗厚厚地打赏了关二娘,关二娘又福了一福,才抱着琵琶走了。菜是顾浅点的,都是些精致菜式,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苏晴挑了两三样慢慢吃着,顾浅又叫了酒来,见苏晴兴趣不高,便道:“这是三月三酿的桃花米酒,入口香甜,并不醉人,喝多少都没事。”说着便给苏晴满满地斟了一杯,苏晴尝了一口果然香甜,酒味也不重,但一杯只一口就没了,十分不过瘾,便叫换个大些的杯子来。顾浅见苏晴喝得高兴,也自开心,也要换了大杯与苏晴痛饮。云凌本就是为着苏晴高兴,此时见她兴致高,也来凑趣,只说几人来行个酒令才有趣。秦朗也无异议。
于是诸人皆换了大杯,顾浅又道:“咱们人少,不如行个简单的令,轮流掷骰子,点数最小的罚一杯,点数最大的可指定一人喝酒或是做一事,点数一样的,二人同饮,如何,我这个令简单吧?”众人皆说好。小厮便拿了个骰盅来,顾浅袖子一卷道:“我先来!”掷了一把,是个八点。苏晴十一点,秦朗九点,云凌六点。众人便叫:“云兄快喝!”云凌端了酒眼也不眨就干了,苏晴眼睛滴溜溜乱转,招手叫了个小厮过来,附耳说了几句,那小厮便往外边去了。苏晴点数最大,几人都等着苏晴发话,苏晴却道,“不急,我要做的事还得等一会。咱们先记着。”众人也都依他,又掷起骰子来。这回是秦朗最小,他也干脆地喝了。云凌最大,云凌便罚顾浅喝酒,顾浅也仰头干了。正好先前苏晴遣出的小厮回了,手里还端了个托盘,拿帕子盖着,也不知是什么,众人皆好奇,苏晴一把揭开帕子,只见一盘子红艳艳的茶花。苏晴笑道:“我今儿也不要你们做别的,我要赢了,只要你们插上一朵花就好。”眼睛在屋里三人身上打转,末了指着顾浅道:“小王爷,你先插戴起来吧!”
顾浅是个爽快性子,愿赌服输的道理还是懂的。二话不说,拿了一朵茶花便往头上簪,红艳艳的映在鬓边,十分娇艳。众人都大笑了一回,又来掷骰子。这回是秦朗大,也要顾浅插花,顾浅无奈,又簪了一朵。众人更是笑得欢畅。顾浅也不恼,只说:“你们一个二个的都给我等着,等我赢了,要你们好看。”却也怪,连着七八把,他是一把未赢,众人促狭,凡赢了的均叫顾浅簪花,不一时顾浅便簪了满头的鲜花,满脑袋红艳艳的,活像戏台子上媒婆的扮相。众人皆笑得前俯后仰。顾浅见众人笑得开心,又叫小厮拿了面镜子来,自己向镜子里看了一眼便也笑个不停。
几人乐了一个时辰,最后人人插了满头的花才罢了。吃饱喝足,几人散了席,顾浅又邀约起来:“下次云兄休沐,我做东,咱们还一处喝酒。”苏晴便笑道:“果然是酒肉朋友啊,除了喝酒也没别的好做了。”顾浅挠了挠头道:“那要做什么呢,现在入冬了,打猎也打不了,要不咱们一处吟诗作对?”说得自己也好笑起来。苏晴笑道:“人家起诗社的都是高雅人,咱们这些酒肉朋友也只配起个酒社了。”
苏晴本是一句玩笑,顾浅听了却大为赞同,说自己要做社长。众人又是一通笑,方依依不舍地别了,各自回家。
一路上顾浅想着苏兄弟的甜笑,还美得合不拢嘴。
苏晴云凌二人骑马来的,不多时也就到了别院。云凌还要骑马回城,苏晴见他来回奔波,方欲谢他,又觉得谢之一字比起云凌所做实在太轻,便只嘱咐了一句“师兄路上小心。”云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打马远去了。
庄子上平静的日子过了两日,留守侯府的李嬷嬷使了陈大郎送了封信给苏晴。一是说住在夫人私宅的万荣,才养好了伤,前儿晚上不知又被谁蒙头打了一顿,不敢再在京城停留,已是带着满身的伤回梅州了。二是最近赵老太太和太太频频找些道姑神婆来侯府,恐怕内里有文章,李嬷嬷暂时也没探听出什么,要苏晴处处小心。
苏晴看了信也有些烦恼,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虽说过不了几年自己便要嫁出去,但哥哥以及就要娶的嫂子还得在侯府生活一辈子,必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些危险因素才好。
苏晴交代玉莲嘱咐陈大郎,叫李嬷嬷留心太太常来往的道姑神婆,务必打听清楚名姓,住处,打听清楚了,再报与她。
苏晴在别院里住了一段时日,眼看就是冬至,苏亭也必要回府过节的,苏晴吩咐丫头们打点了行李,回侯府了。
回了府丫头们又是一番忙碌,好在苏晴带的东西并不多,丫头们归置起来也快,苏晴在自己屋里吃了晚饭,正要去院子里散散,便见玉莲掀了帘子进来道:“大小姐来了。”苏晴便走到门口去迎。
苏香带了柳儿满面春风地进了屋,一见苏晴便做出一副惊诧模样“二妹妹,怎的去了庄子上瘦了这许多?你就不该去,庄子上吃的用的怎么能跟府里比,你看看,瘦的这样,可怜见的。”苏晴心道明明在庄子吃的肥溜溜了,还说廋了,什么眼神啊。便不接苏香的话,只招呼她道:“大姐姐来炕上坐,这里暖和。”又叫玉莲“赶紧泡大姐姐喜欢的六安茶来。”
苏香拉了苏晴的手在炕上坐了,十分爱怜的目光就落到了苏晴脸上,接着就是一叹:“要我说,太太也忒不管事了,什么人都往内宅放,倒叫妹妹受了委屈。放着家里正经的姑娘们不疼,却偏喜欢护着那外三路的,唉,也怨不得妹妹这般,姐姐我在这家里也快要呆不下去了。”说着停了停,见苏晴并不接她的话,只专注玩着手里一串银镶玛瑙的九连环,便觉得十分不快,撇了撇嘴角,心里暗自鄙视苏晴为人处事,哪有把客人抛在一边自己玩的,到底是没娘教!苏晴不接话,苏香也就说不下去了,好歹喝完了一盏茶,便告辞了。
苏晴扔了手里的九连环,靠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叹了口气“家里的安生日子要到头了。”
隔日早上李嬷嬷来了,苏晴问起道姑的事,李嬷嬷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苏晴。苏晴拆开看了一遍,又整整齐齐折好了,叫玉莲收到梳妆匣子底下的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