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鸦雀无声,不论是躲在树后面的,还是藏在柱子旁边的,皆凝神屏气,唯恐气儿出大了,叫二姑娘听见。
苏昔还在一旁发愣,突然觉得自己上次要抢二姐姐的衣料做裙子裙子是不是嫌命长了,反应过来,便顺着墙根偷偷地溜了。
苏亭因不好处置万氏,便由着苏晴出了气,此时见事儿已了,满院子看了一圈,叹了口气,便往前院去了。
苏晴也不管满院的下人,径直便往万氏屋里去,一旁的赵老太太实在忍无可忍,正要上前,却叫一旁的万腊梅扯住了袖子,只得恨恨地望着苏晴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
苏晴进了上房,走到万氏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万氏此时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好容易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苏晴一声冷笑,吓得万氏立时睁开了眼“你,你要干什么?”苏晴又是一笑“今儿的事,不过是给你一个警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就此收手,从前的事儿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父亲心里也畅快。你若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了,今天是最后的警告,但愿你记住我的话!”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院子的人,便眼睁睁地看着苏晴从太太屋里出来,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赵老太太这才急急忙忙奔到上房。苏香和周姨娘看完了热闹,才意犹未尽地走了。满院子的下人,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万氏见了亲娘,先前的怒气,恐惧通通化作了泪水。还未走远的人们,便听见上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就像身后有鬼追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苏晴带着一群婆子丫鬟们回了自己院子,便叫李嬷嬷看赏,翠儿端了一盘子银锞子,李妈妈满面笑容地发银子,板子打得利索的王婆子,格外多发了几个,凡跟去的下人们皆得了银子,一天得了两回赏,哪个不是喜气洋洋,自此跟着姑娘的心更坚定了。
苏晴又叫玉莲去库房里取了些首饰,待李嬷嬷翠儿发完了银子,又叫把莺儿找来。见人齐了才道:“除了翠儿,都是跟我几年了的,李嬷嬷就不用说了,自打我出生便一直照顾我,姑娘我到今日还没被人算计了去,大家都有功劳。玉莲,拿东西来。”
玉莲便捧出一个盘子,众人只见满盘子的珠玉首饰,苏晴道:“李嬷嬷功劳最大,挑三件,剩下的一人挑两件。都别不好意思,既拿了出来就是让你们挑的,来来来,李嬷嬷先挑。”
李嬷嬷深知苏晴的脾气,也不扭捏,对着苏晴福了一福便自盘子里随意拣了三样。碧莲玉莲也都随意拣了两样,莺儿翠儿便拿了下剩的。得了姑娘的赏自是个个欢喜。尤其翠儿,更是想着,好好当差,要不了几年,家里说不定也能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了。
从初三开始,便陆续有苏亭的下属,同僚,朋友等来侯府拜年,苏亭也去了几户人家走动。万氏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各种人情往来。说起来威宁侯府已是京城诸勋贵人家中最清净的了。苏亭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万氏两个兄长远在梅州,因此侯府并无亲眷往来。
苏晴自是不用理会这些事的,天天早起和师兄一起练功,闲时看书写字,日子十分宁静。
转眼就到了十五,一家子才吃了午饭,苏昔苏星就缠着苏亭说晚上要出去看灯,苏亭自无不允,只交代要多带些人,莫走散了,或是被烟花烧着了。一时间人人欢喜,苏香已在盘算着晚上出去要穿什么衣裳了。
好容易等到吃过晚饭,按捺不住的少年少女们都迫不及待地回房打扮起来。
苏晴也是很喜欢逛灯会的,因天还冷着,便换了一身胭脂红的狐皮袄裙,领口袖口都出了一圈雪白的风毛,越发衬得苏晴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碧莲又给苏晴高高地梳了个飞仙髻,比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套珍珠红宝石的头面插带了。又拿了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红宝串成的禁步挂在裙边。苏晴想着一年一回的上元佳节,便也由着两个丫鬟打扮。玉莲又忙着带些荷包香袋帕子,碧莲找出了一件天青色的银狐大氅,仔细地给苏晴披上,碧莲留下看家,玉莲和两个小丫头带了些备用衣物,几人便向二门外去。
二门外,马车早已套好,苏昔苏星都是一身鲜亮,万腊梅今儿也打扮得格外娇艳,云凌骑在马上默默望着苏晴。几人等了一会,才见苏香姗姗来迟。苏昔冲她瞪了瞪眼,愤愤地一掀帘子,进了马车。众人便都上车,四辆马车便向着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朱雀大街而去。
离着朱雀大街还有二条街远,马车就已行不动了,众人便下车步行。虽还不是最热闹的地儿,街道两边也是彩灯高悬,卖灯笼的,卖各种小玩意,小吃的,密密地排在街道两旁,苏昔苏星两个到底年幼,不一时就买了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苏昔更是看着什么都想吃。好在苏昔的奶妈跟了出来,苏晴便让她好生盯着三姑娘,千万别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一进朱雀街更感拥挤,苏晴知道人太多,一会说不定要挤散的,再三叮嘱了苏昔苏星身边跟着的人,叫牵着主子的手,万不可跟丢了主子。云凌不管其他,只牢牢护在苏晴身边。
苏香见云凌只顾着苏晴,暗暗翻了白眼,哼,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长得再好,她也看不上,也就苏晴爱跟这野小子黏在一块,哼哼,侯府千金,自甘下流。
顾浅今儿也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了,好好的上元节,他却接到了陪公主玩乐,保护公主安全的的任务。好在逛了一会,碰到了秦朗和他兄嫂带着小侄女也来看灯,毫不犹豫拉了秦朗的壮丁。公主今儿却是女装打扮,一身正红的宫装,略略插了几件首饰,打扮得并不如何华丽。
没心没肺的秦朗很快便接受了皇子便公主的事实,跟着顾浅一起,加入了三陪的行列。
顾浅觉得自己今天运道真好,刚捉到了秦朗,便又在前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不顾周围人侧目,扯着嗓子就叫云凌。
就见前方的云凌慢慢回过头来,旁边一个披着青色大氅的姑娘,也跟着回头。那一瞬间顾浅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围的灯火都熄灭了,前方佳人的浅笑仿佛在他心里炸开了一朵无比美丽的烟花。旁边的长乐公主,已经欢喜地往前面走了。顾浅还呆呆地愣着,秦朗啪地一下拍在他肩头“发什么呆呢,赶紧跟上公主。”
等顾浅回过神来,苏晴和长乐已经拉着手儿,互诉离情了。顾浅对着云凌一通傻笑“这位姑娘长得好像苏兄弟啊,是苏兄弟的胞妹?”云凌只是笑,并不回答。秦朗早明白了过来,看不得顾浅一副呆样附在他耳旁道:“那位姑娘就是苏小兄弟!”
一旁的苏香觉得定是昨儿自己在菩萨面前许的愿灵验了,自己今天的运气好到爆,穿着富贵长得俊俏的公子一下子就碰到了两个!苏香十分高兴苏晴一个劲地拉着位姑娘说话,看向一旁的云凌:“云师兄,这两位都是你朋友么,也不介绍介绍。”
云凌便道:“这位是靖王世子顾浅,这位是辅国公家三公子秦朗。”又介绍苏香“威宁侯长女”秦朗施了一礼,顾浅还没从苏小兄弟是个女子的打击抑或是惊喜中回过神来,秦朗见他失礼,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顾浅这才如梦初醒,胡乱对着苏香一揖。一双眼睛就钉在苏晴身上,再也拔不下来了。
秦朗见顾浅失礼了又失态,心知不能再在这街上站下去了,便对云凌道:“云兄,都逛了这许久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云凌也道好。秦朗便把大队人马往天一楼带,天一楼正在这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众人走没多远就到了。
天一楼前立了一颗巨大的灯树,灯树上扎着各色彩灯,此时早过了饭时,天一楼却是爆满,好在顾浅在此常年订着一个包间,掌柜的还没大胆到把小王爷的包间挪给他人。因此一行人顺利进了三楼包间,好在包间够大,众人进去并不拥挤。
苏晴落了座,环视四周,猛然发现,苏昔苏星都已不知所踪,只剩苏香跟她一处。定是方才见了公主只顾着聊天,就把那两小的落下了。赶紧打发下人去寻。
掌柜的机灵,虽满桌还没人点菜,也叫小二上了茶水点心。包间窗口正好临街,秦朗开了窗户,便见远处天空不时有烟花炸开,把夜空照的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