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为何?”苏筝淡淡道,挥手让他们起来。
二人惊惊兢兢地站了起来,看向苏筝的目光惊疑不定。苏筝似乎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简短道:“你们暂且下去吧,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即可。”
二人对望了一眼,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惊惶更甚。就好比罪证掌握在别人手里面,却偏偏不抓你,不定你的罪,就让你这么的在半空中悬着,时时担忧着头顶上的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这种感觉却是最折磨人的。
二人迟疑着不动。
苏筝瞥了他们一眼:“有事?”
“啊……没有,没有。”二人慌忙摆手,又对望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心里面想着:鸡已经杀了一个了,他们这些猴子们得快些把公中的那些亏空填补上去,不然的话,下一个轮到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处理完三个人后,苏筝把目光投向窗外高大挺拔的梧桐树,看着那一片片昏黄的落叶在秋风中打着转飘零下来,端起茶,悠悠闲闲地品着,脸上依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神情,丝毫没有被方才那三人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一旁的雪盏顺着苏筝的目光看向窗外,复又回到她的身上。这一天是一个令人兴奋的一天,看着苏筝分别以凌厉与柔和的手段相继处理了耿家媳妇等三人的事情,她从最初的震惊疑惑到释然,最后升腾起一股自豪感。她太喜欢现在的小姐了,至少跟着这着这样的小姐,不仅不用受那么多的窝囊气,走路还能挺起腰杆,信心十足。
雪盏看了苏筝一会,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她忽地“咦”了一声:“姑娘,杨掌柜好像在外面站着。”
“去唤他进来吧。”苏筝并没有看着门外,却仿佛知道杨大柱在外面站了许久一般,“外面风大,别把杨掌柜冻着了。”
雪盏应了,转身径直走到门口处。杨大柱正忐忑间,猛然抬头看到雪盏居然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嘿嘿笑道:“雪盏姑娘……”
雪盏道:“杨掌柜,我们姑娘说外面风大,你都站了这么久了,还是快点进来吧。”
杨大柱这下再躲起来就实在不成样子了,他苦笑道:“多谢三姑娘体恤。”猛然间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愕然问道:“三姑娘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站着?”
雪盏回头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姑娘过来,不就是想见杨掌柜的吗?再说,玉织坊最近发生的事情姑娘都知道了。”
杨大柱只觉得心里面“格登”一下,讪讪道:“这……三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想来这件事情,玉织坊除了他一人之外,再无旁人知道,即便是在玉织坊有主事权的耿家媳妇、李家二婶及唐家二郎,都不得知晓。这么一来,苏筝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不知道,今世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苏筝所经历过的,历史的车轮正以它的固执与沉重朝着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人滚滚而来,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只不过,物是人非。
以前,面对这件事情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六七岁的小女孩,如今,虽然还是一个六七岁小女孩的身躯,但是其中包裹着的已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的魂魄。
前世,就是有人利用她的弱小,从打击玉织坊开始,败她的财产,害死崔妈妈,驱逐杨大柱,使玉织坊里完完全全变成她手里头的私产,再一步一步的,把她所有的财产蚕食掉,害得她家破人亡,含恨而终。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那人得逞。
看着站在下面的杨大柱紧张地搓着手,头有些无力地垂着,苏筝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杨掌柜,这批进货中,用来制作儒衣的到底有多少?”
杨大柱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他一直低垂着头以服罪模样示人,也就是在等着苏筝对他的处罚。没有料到的是,苏筝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转到了有问题的布匹上。
“有十八匹。”杨大柱马上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姑娘请放心,我也是刚刚清点完,一块布也没有卖出去。“
苏筝点点头,一点也不假思索,道:“十八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分三辆装货的马车应该盛载得下。这样吧,当务之急,你尽快腾出三辆马车来,把十八匹锦布装上马车,明天一大早在这里等我。”
杨大柱呆呆地看着苏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要腾出三辆马车来,还要装布上车……姑娘这是要把这些货运到别处去卖吗?”
商人最讲利益得失,不管质量好歹,不管坑爹坑妈,只要能赚钱就行。杨大柱见苏筝要把这些次级的布匹运到别处去卖,也就是说,运到别的地方继续去坑别人,不由觉得有些失望。
苏筝笑了一笑。她本来就长得粉雕玉琢,如今一笑起来,更显得妩媚多姿,隐隐有着当年萧氏美冠天下的神韵。杨大柱一下子看呆了。
“卖?我说过要卖吗?”苏筝含笑看着杨大柱,“听闻清河县附近的清平镇发生旱灾,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老百姓缺衣少食,官府已于前几日开始赈灾,我们这多出来的布匹,正好运到那里去,分给那里的灾民,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
杨大柱何曾料到苏筝居然不卖布了,要送布与人,当即被震得措手不及,喃喃道:“三姑娘真的要把这么多的布料都给那些灾民吗?”
十八匹制作儒衣的布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不是自己疏忽大意的话,也就不会亏损这近万两银子。如今不把这些布转卖出去换些银子,以弥补账面上的亏空,却要把这些布送与那些不给钱的灾民,这不符合生意经呀。
杨大柱愣愣地看着苏筝,心底升起一股颓然来。他暗骂自己糊涂,怎么把事情的解决之道寄托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呢?这个小姑娘非但不尽快把损失挽回来,还大方地将布匹送人,那岂不是胡闹吗?自己方才一定是花了眼,看到她处理那几个人刚柔并济的手段,就忘却了她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么小的姑娘家能信得过吗?!
他暗自懊悔,抬起头来,见苏筝正在含笑看着他,目光里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与豁达。
他再度微微震撼,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蓦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