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筝猛然睁开了眼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衣衫毕已湿透,枕边泪痕犹存。她双目茫然,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眼前仍然浮现着梦里的场景:漫天的大火,烧得噼啪直响的房梁,还有倒塌的碎石瓦砺击在身上的疼痛……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历着四周,仿佛被吓着一般,身子猛然一震。
这是一个明媚的秋日,日光透过窗棂洒在了房间铺了深蓝波斯毯的地上,温暖而柔和。八角棱花窗台上挂着素净的帘子,风一吹,湖水般漾动。窗台不远处支起一张方形小茶几,除了放着一个翠绿色的瓶子插满金黄的银针菊外,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一红一黑两条锦鲤正游得欢畅。
锦鲤?
她记得那两条锦鲤是六岁那年,大哥抓给她玩的,鱼缸也是大哥一并送的。只不过小时候的她不太会养这些东西,那个秋天没过完,鱼儿就死了,她还记得当时她还哭了好几天,气得大哥说再也不抓鱼给她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记得她毒杀亲夫,然后纵火**,怎么会到了这里?
这一定是个梦,她对自己说。此时的她应该在阴曹地府,前尘往事的显现或许证明她已经回光返照。
然后,她看到了对面立着的一枚铜镜。里面倒映出一个年约六七岁女童的身形,满月般圆圆的脸蛋,大而明亮的眼睛,额头上有伤,被一方素净的纱布包着。她瞪着铜镜里的女童,女童也瞪着她。
这时,似乎有人听到了她方才发出的呼声,有匆乱的脚步声争先恐后奔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圆脸扎了双髻的丫环,与她年纺相仿。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妈妈,年约四五十岁的样子。
雪盏,崔妈妈?
苏筝睁着滚圆的眼睛望着她们,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年她被逼嫁的时候,雪盏已经十八九岁了,而崔妈妈,早已不在人世!
雪盏同样也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然后欢呼一声,身子朝她扑过来,似乎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晃了一下。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苏筝,语无伦次道:“姑娘,你醒了,你真的醒过来了。我们……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说罢抱着苏筝哭了起来。
崔妈妈也跟了过来,紧张地从上至下打量了苏筝一番,确定没事,方才大大地松口气,转身吩咐下边的人:“姑娘晕睡了这么些天,一定饿坏了,你们几个快通知顾家娘子,给姑娘做几样平日里最爱吃的,要快!”
吩咐完毕,矮身坐在床沿,慈爱地看着苏筝,轻轻抚着她乌黑油亮的青丝,满脸的欣慰。
苏筝悄悄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很疼,真的会疼,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了,也尝试着接受着这个离奇的事实。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大昭朝七十四年,她刚满六岁的时候!
她六岁那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爹爹死了,自己摔伤了,娘病了,崔妈妈给娘亲端药,走得匆忙,地上湿滑而栽入了井里…….没有了会管家的崔妈妈,娘名下的那些庞大的田庄铺子便开始月月亏空,而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大舅爷大舅妈又时不时过来纠缠不休,令他们不胜烦恼。而这个时候,苏府封了侯,为避人说闲话,就以“族亲”的名义把他们母子三人接了回去。
接回去没多久,娘就因与人私通,母子三人又被赶了出来,而娘回府时所带的大批田产与铺子等,再也回不到他们手上。娘亲因为受不了这个侮辱,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丢下他们兄妹二人,撒手而去。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她,决定凭自己的能力供养哥哥,供哥哥攻读诗书,出人头地。不曾想哥哥却在乡试的的前一天出了事,乡试无缘。失意的哥哥借酒浇愁,在酒肆与人争执,被人打断了双脚,落了个终身残疾,而她为救哥哥,被迫嫁。新婚当日得见血书,知道真相,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苏府那边设下的连环阴谋,其目的,就是对他们兄妹俩赶尽杀绝,以夺取其母带过来的庞大的财产!
回顾往事,苏筝只觉得气血在胸前翻滚,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狠狠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今生今世,她都会让苏府那边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吃下去的都给我全部吐出来”!
“姑娘,你怎么了?”雪盏发觉苏筝的身子不停抖着,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姑娘可是觉得头疼?”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筝猛然惊醒过来。
“今天是九月十二啊。”
苏筝差点要惊跳起来。这么说来,她摔破了头,整整昏睡了十天!
也就是说,她摔下树昏迷的前三天,爹爹就已经出事了!
“爹爹!”看着桌上的**及白得素净的窗帘,她咽哽道,顿时泪如涌泉。前一世,她也是在晕迷中与疼她爱她的爹爹天人永隔,没想到轮回重生至今天,她也一样无力挽回,无力改变爹爹的命运!
苏筝一哭,屋里的雪盏也哭了起来,崔妈妈用帕子不停地抹着眼泪。
崔妈妈一把把苏筝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道:“筝姐儿莫哭,老爷是好样的,那帮暴民已经全部被官府镇压了,朝廷也派了官员下来,拿来了封赏。今后有我这个老婆子跟在筝姐儿身边,筝姐儿乖,莫怕。”
苏筝咬着牙止住了眼泪,她不能再哭,没有时间了,这一年是关键的一年,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娘呢,还有大哥呢?”苏筝问道。
“夫人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正在吃着罗大夫的药,如今喝过药已经睡下了。”崔妈妈蹙紧眉头,长叹一声道。
苏筝记得,自己的生母萧氏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未出嫁的时候是当时原密州知府徐先良的掌上明珠,出嫁后又成了自己父亲的心尖宝贝,除了琴棋书画,管家管帐一概不会,十指未曾沾染过阳春水,何以承受得了丧夫的打击?所以,自得知苏父死亡的消息后,萧氏整个人就崩溃了。
“大公子……”雪盏一脸的无奈,“大公子自从老爷去后,就一直不吃不喝的,整个人都瘦下一大圈。奴婢几个劝了好几回,连墨棋都强力拉了几回,偏偏他挣脱众人,又跑到了老爷生前的书房里……”
苏筝站起身来:“我去劝劝她。”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闹脾气,她非得好好说他一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