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的这么重,竟然还瞒着我!”此刻重华抓着永欢的手腕,真是铁不成钢,虽然那双原本稚嫩的小手被白布包着,但重华仍能看到里面皮开肉绽的样子。而且,她身上的烧伤却是也不少。
“师父,我已经上过药了。”永欢抽回小手,阻止重华想要解开绷带。
“为师的药要高一个品级,好得快。”重华不由分说的解开白布,看着那张乌起码黑的小手,恨不得打她两巴掌,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永欢看到重华脸色有些冷,乖乖的窝在重华怀里不再说话。清凉的感觉传到手心上,似乎就连疼痛都轻了很多。
“你渡劫了。”重华抱着怀里的孩子,心中一片叹息,她心中杀气太盛,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以杀入境,以杀进境,在战斗中升华自己,若是一直走的是正道,未来便是一界战仙甚至战神,上能杀比他境界高一阶的人,下能以一当百,同阶之中,可谓为尊,难有敌手。只是一旦入了魔道,那便是生灵涂炭,仙魔霍乱啊。重华抱紧怀中的孩子,只觉的心中一片混乱。
“师父,你不希望我渡劫?”永欢明显的感觉到了重华的不安甚至犹豫,慌忙的从重华怀里站了起来。
真是个敏感的孩子,或者只是被吓怕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感觉到不安,心中叹息一声,重华摇摇头,看着永欢的眼睛道:“师父相信你,不会入了歪门邪道!”
原本担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长长地睫毛弯了起来,微微颤抖着:“我答应师父,一定不会滥杀无辜的。”
“欢儿,在你心中仇恨就那么重要吗?”重华看着眼前的孩子,目光悲悯。不会滥杀无辜,但一定会杀人吧,欢儿向来聪明。
蒲扇般的睫毛垂了下来,紧抿的唇惨白,一张小脸紧绷着却毫无血色,她小小的身子站的笔直,许久之后才松开咬紧的嘴唇,用着稚嫩却坚定的童声道:“师父,我父亲沙场上以一挡百,叫阵前敌人望而丧胆,他死时尚是风华正盛,他不是捐躯国难死于战场,也不是生老年迈病死塌前,他为了护我,被人用飞剑乱剑砍死。我母亲温柔善良、淑德贤惠,她本应该儿孙满堂,终而含笑九泉,但他们为了找到逃亡的父亲和我,竟然将她吊在城门上,活活暴晒而死,还有我刚及三岁的幼弟,下落不明不知又是死的何等凄惨,更有始终跟随着我父亲的大小仆人亲卫,还有阿呆,几千口人命,师父,我不能忘!”
重华坐着,许久不语,只是轻轻的将永欢抱在怀里。你是不能忘,不想忘,也不愿忘吧,而我却也说不出让你放手的话,如何,难道真的让你斩断尘缘,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吗?
“师父,你不用难过。这是我的魔,也是我的劫,十年不能报仇,那它就留在我心中十年,百年报不了仇,那就留百年。甚至千年……万年……”重华笑笑,这孩子,到现在还安慰自己。永欢的声音突然压低,似乎带着一丝哭腔,重华看去,发现她只是闭着眼睛,却并没有掉泪:“只是,师父,我有点害怕……我怕有一天把他们忘记……我现在就不记得娘亲唱歌时的样子了……不记得娘亲怀抱的味道了……不记得爹爹的脸了……师父……千年万年那么漫长……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了……不,现在就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不要活那么长时间……我不要做千年仙人……也不要做万年老妖怪……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也把所有人都忘记了……”
重华低头,看到永欢已经趴在自己肩头疲惫的睡着了。伸手摸摸那张小脸,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那么害怕成仙,害怕活着啊……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成仙呢,难道只是为了报仇……
重华想,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害怕忘记的东西或人呢,然后突然明白,是啊,七百年前,他已经忘记了一次,那很重要吗,如果真的重要又怎么舍得忘记……还是……真的被时间消磨掉了一切……如果时间能磨灭它……那它真的还重要吗……是迫不得已忘记的……还是你本身想要忘记它……
永欢因为劫雷受了伤,被重华在天关峰上关了半个月,当然,永欢在这半个月里过的一点都不无聊。因为她发现了一只胖嘟嘟的小鬼。
那是永欢渡劫以后第二天在大殿内看到的,那只小鬼趴在长乐遗留下的小宫殿内呜呜直哭:“呜呜……我就走了那么几天……回来你怎么就死了呢……呜呜……长乐……长乐……”
永欢本来是看不到鬼的,只是修炼到灵人境界开了天眼,这才看到,当然,李诗一的不算,那只是重华被李诗一烦的冒火帮她强行开的而已。
永欢本来没在乎这只小鬼,只是晚上回寝室的时候突然看到小鬼伸脚绊自己,这才明白自己以前为何好好的走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摔倒,自己卧室内的枕头被子为何总会莫名其妙的被丢在地上,自己明明将茶碗放到了桌子上为何转身时就掉到地上摔个粉碎……原来是一只小鬼再背后给自己使绊子。
永欢嘿嘿一笑,面目狰狞,伸手抓住地上胖胖的圆滚滚的小鬼,对着眼睛就是一拳。
“唔……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冒牌货,你以为你长得像长乐就可以取而代之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长得像她我就不会打你吗……”
于是,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娃娃滚成一团。
然后呢,重华上仙来了。
看到永欢手上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脸色一黑,抓起将近十几年来一直过着自由生活的小白带到绝情殿内的桌子前,找出被丢在小宫殿内十几年的娃娃傀儡,再次将小白装了进去。
“放开我……坏人……你这个大恶人……放开我……你没资格抓我……我早就和你断绝了师徒关系……”小白在叫嚷和挣扎中被关到了容器内,重华还顺便下了几个封印。
永欢看着蹬打腿的傀儡小娃娃,目瞪口呆,这不是师父的缩小版吗?师父,这是你儿子?孙子?
“咳!”看着自家小徒儿那满是YY的眼神,重华捏着缩小版的“自己”,难得的有些不自在,冷声对着永欢道:“他是你曾经的二师兄小白,不过既然已经断绝了师徒关系,以后便送给你做宠物吧!”
“他叫小白?”永欢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小白双眼发直。
“不要……我不要……师父……师父饶命啊……师父……”竟然从二师兄沦落到了宠物级别,对小白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那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还有……自己以前偷偷在背后使绊子的事情……
“欢儿,过来,先上药。”重华拉着永欢的小胳膊,看着永欢望着小白闪闪发亮的眼神,想着果然是天关峰上人太少,一个小孩子太寂寞了,现在小白回来正好陪她。
于是,小白沦落为了就差在脖子里拴上一条绳的宠物。
不信?
你仔细听——
“小白,帮我把水端过来!”
“小白,水有点烫,你去镇凉了再拿过来!”
“小白,磨墨。”
“小白,今天天气很好,被子该晒了!”
“小白,帮我把洗脚水端过来!”
“小白……”
深夜,小白站在房门外,内牛满面,你说,这到底什么鬼生啊……老天爷,你玩鬼啊……冒牌货,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做大爷,让你做丫鬟的,小白悄悄的发下毕生的洪伟誓言。
话说,永欢很快就到了解禁的日子。长流的生活仍旧没有多大变化,永欢仍是到处找人挑衅。有次永欢闲着无聊去了后山,遇上了个断臂的诸葛流水。
一座孤坟,一座茅草屋,屋里住着一个断臂的诸葛流水。
后来听小白说,永欢才知道那是诸葛流风。
于是,永欢除了找人练剑,坐到一块墓碑前发呆,戏弄小白,陪南华下棋,就又多了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偷窥男人练剑。
那个男子左手拿剑,一遍一遍练习。
他用左手打水,用左手写字,用左手握剑,用左手……
永欢看着,便也用左手握剑,学着他的样子练剑,一遍一遍,然后迷惑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宁静。
她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种人剑合一的心境。
很平静,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静的。
男人偶尔会坐在树上用树叶吹一种曲子,听不出什么调子,只是呜呜咽咽,不难听,也不好听,但总是让人觉得很怀念……
永欢没有靠近过诸葛流风,也不想靠近,她只是在远处看着,偶尔跟着他一起练剑。她远远的看着那座小小的孤坟,看到墓碑上的两个字,只觉得悲凉——长乐,既然那么多人喜欢她,为什么却死了呢……
诸葛流风许多次都看到了永欢,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赶她走,也没有让她过去。他只是过着他的生活,他,和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