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疲惫不堪的顾盈终于见到了站在门口喜迎他的老奴蜀临，以及后面跟随着的几个奴仆。
“主人，此去数年，老奴真的是日夜想念啊，如今主人归来，老奴已经命人将院落打扫干净，准备了几样小菜，为主人接风，请！”
顾盈走进这件不大的院落，里面果然是干干净净，就连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也都是清理过的，看得出来，蜀临为了他的归来，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想到这里，顾盈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这蜀临是从小跟随他的奴隶，如今，上了年纪的他骨瘦如柴，早已略显老态，背有些驼，看来耳朵也有些不好使了，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那双勤劳的手。顾盈没有婚娶，生活起居都是蜀临亲自照料的，五年前离开的时候，父王不允许他带着家奴出征，所以五年来，蜀临一直在家里照看着。
家里的状况和五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故，顾盈知道，这一定是蜀临特意安排的结果，在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发出一丝感动。
进到里屋，坐在饭桌前面，顾盈望着眼前的三个小碟子，一碗稻米，一碗野菜，一点干肉，这就是他全部的午饭。
“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吧？”顾盈问道。
“这？”蜀临一时支支吾吾的。
“我都知道，蜀中水灾，到处尸横遍野，粮食颗粒无收，能弄到这些，已经是你们的造化了。”
“主人，老奴实在是对不住主人啊，老奴知道主人要回来，于是连着好几天带着几个奴隶出去挖野草，还去附近的达官贵族家里讨要了这些粟米和干肉，是打算留给主人吃几天的，主人要是觉得不够，我去把剩下的全拿出来吧！”
“这干肉和粟米一定是从曦元的府上讨来的吧！”顾盈什么都明白了，“算了，我连年在军中，军粮都是齐备的，也饿不着，我看家里的下人们也是好久都没有吃到东西了吧，你把这些东西，连同你存起来的东西，都分给下人们吃了吧！”
“这可使得不得，老奴千辛万苦讨来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下人们吃了呢，万万使不得啊！”
“你跟随我多年，不能像曦元身边的下人们那样得到好处，你心中的委屈我是知道的，不必说了，快去吧！”
“主人，这使不得啊，这叫老奴如何消受得起啊，老奴猜想主人一定是去了王府，见到了大王和二王子，老奴知道，大王待主人刻薄，也不像对二王子那样处处照顾，这府宅和吃食都寒碜了许多，可是老奴的这份心……”
“唉！”顾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早已没有了吃饭的心情了，“好吧，别说了，我心里难受，这些东西暂且放起来，过会儿再吃吧。”
“那老奴去打点热水，给主人洗洗。”
“不用了，来，你坐着，陪我说说话。” 顾盈的心里异常孤独。
“这，老奴还是站着吧！”
“坐吧！”顾盈一把按在蜀临的肩膀上，他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坐在了垫子上。
“国舅去世了，你可曾知道？”
“刚刚街上都在传言，老奴知道了。”
“那大王是不是派人来府上说过，叫你们把我看好了，国丧祭祀期间，不要我出去乱跑。”
“这？老奴不敢啊！”
“你也不用一口一个不敢了，我们主仆相守那么多年，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我的母亲去世，从小是乳母带大的，乳母死后，你就既当爹又当妈了，这份情谊，我永生不忘啊！”
“主人，这可使不得啊，主人的父亲乃是大王，主人的母亲乃是王妃，我们这些下人不过是努力伺候着，哪里担待得起这样的名分啊！”蜀临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见面的大王子竟然对他这样的一个奴隶如此动情。
“好了，你们从小把我堵在家里，不要我出去，如若我现在就要踏出家门，你们肯定也要劝阻，是吧？”
“老奴真的不敢啊！”
“好，好，都是各为其主啊。我也不出去了，今晚就留在这里歇息，也不去管那些国丧祭祀之类的闲事了。”顾盈看着受宠若惊的蜀临，继续说道，“我走之后，这王城中可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蜀地本来是富饶之处，可主人离去的这几年来，灾荒不断，春夏洪水泛滥，秋冬季节庄稼颗粒无收，蜀中百姓的生活日益艰难了。都说如今回是到了尧舜的时代，蜀王连年治水，都不曾有过效果，民怨沸腾啊！”
“父王乃是受蜀人爱戴，方才得到鱼凫王的禅让的，如今也闹得民怨沸腾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蜀临摇了摇头，“蜀王身居宫中，哪里知道这民间的疾苦啊。”
“父王啊！”顾盈叹了一口气。
“主人，不过最近城中的确出了一件新鲜事情，城里有人四处传播这个故事，不知道主人听说过一个叫做鳖灵的楚人了吗？”
“鳖灵？楚人？”顾盈摇了摇头，“如今楚人也敢进我蜀地来了吗？”
“呵呵，这个楚人可不一般啊。听说涨水的时候，有人见到河水里有人，于是赶紧捞起来，看见那人已经死了，于是扔在那里，可是没有多久，那个人竟然活过来了，还自己站起来，说是楚国的，名字叫鳖灵，在敝邑做官，说是犯了私通蜀人的重罪，被发现了，要全家斩首，于是跳进河里装死，楚人便以为他真的死了，于是他得以顺水来到了蜀国。”
“哈哈！笑话，每天河里那么多死人，谁会去捞啊，再说，人死怎能复生。”
“可外面越传越神了，说是他还娶了一个蜀人做老婆，那女人招摇得很，整日里跟在他身边，他们就住在都城馆驿之中，如今等着要见蜀王，陈述治水方略。”
“他还有治水方略？”顾盈的眼睛一亮，他微微收起萎靡的神情，伸出头去看着蜀临的眼睛，似乎脸上也一下子泛出红光，突然精神抖擞了。
“是啊，要不，主人过几天去馆驿里走走，他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你知道那个地方？”
“老奴知道啊！”
“这鳖灵先生的住处，你是如何打听到的啊？”顾盈对此事依旧是感到不解。
“说来也巧，那还是主人没有回来的时候，有一天老奴去街上置办点物品，看见集市上有一个地方人头攒动，于是赶紧挤进去看，结果发现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在那里摆摊叫卖，看上去境况不太好，大概是急等着用钱。我仔细看那后生卖的东西，可不得了啊，那是一串串的青铜贝壳。老奴知道啊，从商王的时候开始，这青铜贝壳就是王族的宝贝啊，虽说现在少见了，也是宝物，可这贫寒后生如何能有。于是老奴知道此人来头不小。后来看见一个人走上去讨价还价，才知道那些贝壳都是鳖灵先生的宝物，是用来住店抵房钱的，那后生还大声炫耀说，鳖灵先生不是凡人，乃是神仙转世，就住在他家店中，又说他家旅店在哪里，如何如何的，老奴觉得新鲜，于是都记在了心里。”
“哈哈！还能有这样的事情。”顾盈一下子站起来，“好，等着这恼人的国丧和祭祀结束之后，我马上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