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塘镇的历史和两个绿洲。发菜，真像小姑娘黑亮的头发
十月三十一日，天空多云。我从中卫县搭乘火车前往甘塘镇。甘塘位于中卫县西部的戈壁、沙漠地区，东邻西园，南靠黄河，西与甘肃省景泰县接壤，北与腾格里沙漠相连，面积九百八十多平方公里。早在秦汉时期就开始在这里屯垦发展农业，庄稼生长得很茂盛，产粮足以供驻地官兵食用。三国两晋时期成为东达灵州、原州，西联凉州的兵家征战必争之地。那个时候这里经常人喊马嘶，狼烟滚滚，刀枪撞击，尸首遍野，至今还留下营盘水等地的一些征战遗址。据有关史料记载：“唐筑丰安城，为朔方丰安军和后晋昌化军的驻守屯垦要地，也是灵州、原州西达凉州及西域各国僧侣商人来往的‘丝绸北路’之通道。”宋元时期，甘塘又被党项、沙陀及蒙古游牧部落占据。由于大批骡马、牛羊、骆驼啃吃野草，破坏了这一带地区的植被，致使黄沙每年以三十米的速度向甘塘推进，逐渐与腾格里沙漠连为一体了。
火车在包兰铁路上奔驰，大戈壁滩上空扬起一溜青烟。我从车厢里抬头外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黄沙，看到了片片盐碱，看到了一川的碎石，也看到了驮盐的骆驼队。沙漠的大风裹卷着黄沙，黄沙又瑟瑟拍打着车窗，一副十分枯燥肃杀的景象。
下午二时多，车上的列车员喊道：“甘塘车站到了，请旅客同志下车吧！”出乎意料，一个甘塘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下车。
甘塘车站狭小简陋，除了售票人员外，无有他人。我走出车站，先在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然后在一家清真小饭馆吃了两碗牛肉拉面。车站与小饭馆之间有几棵大树，远处还有两排平房。我向南边走到地埫山，回过头再看甘塘地分两处，一个是我刚才下火车的甘塘车站，另外一个是铁路北边的甘塘。两处甘塘，都是腾格里沙漠中的两片小绿洲。我站在高处远望甘塘车站，树草掩映，房舍错落。包兰铁路好像一条黑色的长蛇，蜿蜒地钻进戈壁、沙漠的怀抱中消失了，而腾格里沙漠仍然默默地沉睡着。
黄昏时分，我越过铁路，看看铁路北边真正的甘塘。这里有楼房，有平房，有商店，有旅馆，还有摆小摊的。在一棵沙枣树下围坐着许多等待攀登货车外出谋生的民工。他们在野外搭灶，铁锅里煮着干巴巴的羊肉。灶内没有干透的树枝和野草吱吱作响，散发出滚滚浓烟，加上这些民工的大声谈笑，总算给沙漠带来了一丝生气和活力。
十一月一日早饭后，我漫步来到东北方向的梁头、月亮沙，走到马黄槽子附近时，碰上几个沙区农民带着孩子们，他们手里拿着用二十根铁丝做成的抓子，在大戈壁潮湿、阳光充足的荒坡草地上抓发菜。
发菜，俗名头发菜，属于藻菌类生物。发菜的形状弯曲细长，黑色发亮，像小姑娘黑亮的头发，故称发菜。有人写诗道：“千茎未白已萧疏，羞把青丝当野蔬。多少愁肠消未得，云鬟缕缕那堪茹。”发菜味道鲜美而且营养十分丰富，含蛋白质百分之二十以上，也含人体所必需的多种氨基酸以及钙、铁、锰、铜、磷等微量元素。发菜不但是一种宴客的高级菜肴，而且也是治疗高血压、防止头发变白脱落的高级滋补品。腾格里沙漠地区的发菜，驰名中外。据说外国侨胞和香港、澳门、台湾同胞在喜庆的日子里，常用发菜招待宾客。因为发菜的谐音象征着发财致富，生活幸福美满，港澳台同胞喜欢讨这个口彩。记得八十年代初，我在北京一位高级厨师家里作客，他把干发菜放入温水中浸泡，等到发菜膨胀之后，用凉水冲洗干净，再拌以炒熟的肉丝、黄瓜丝、莴笋丝、红萝卜丝等，浇上调料汁，吃起来味道极是佳美。这位高级厨师除了用发菜配着其他名菜做汤之外，还为我做了“彩蝶”、“孔雀开屏”、“龙虎斗”、“蛋卷”等菜肴，盘中放上发菜，既好看，又好吃，令我终身难忘。
想着往事，不由得我对这些抓发菜的人们产生了浓厚兴趣。随着他们走来走去，看是如何抓发菜的。我走到两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跟前，见高个子女孩右手拿着一根棍头上用十二根铁丝做成的抓子，她发现哪里有发菜，就放下铁抓子，拉着跑来走去十多分钟才抓到几十根发菜。小个子女孩是她的妹妹，手提一个用沙柳编成的篮子，看到姐姐抓到发菜，就急忙跑过去，拣掉杂草，然后把干净的发菜放进篮子里。小个子女孩发现她姐走远了，就童声童气地喊道：“姐姐，等我一等吧！”随后提着篮子追上去了。我仅仅看了半个小时，约半亩大的植被就被这两个女孩子抓了个遍，有的白草、骆驼草、红沙的根都被铁抓子拔出来了。
我再回头看，旁边一个黑脸大汉抓发菜还有些讲究。他边在戈壁上走着，边仔细观察哪里发菜最多，就用铁抓子去抓。抓到的发菜，他顾不上捡柴草，就放进竹篮子之中。我走到他面前，低声地问道：“老乡，你一个人一天能抓多少发菜呀？”黑脸大汉回答：“腾格里沙漠发菜很少，不好抓，我们辛辛苦苦忙一天，才能抓到一点点。所以，我媳妇骂我没有本事，饿死活该！”
我问：“真的你媳妇这么厉害吗？”
“厉害。”黑脸大汉老实地说，“我媳妇是个直性子，她看我抓的发菜少，卖不到几个钱，全家大人娃娃没饭吃，就骂我两句也是应该的。”说着他又问我，“解放军，你说说，我媳妇打我几下应该不应该？”
我笑着说：“我看你个子高，力气大，你媳妇不敢打你。”
“你说不敢？”黑脸大汉又说，“这个你没说对。天下的男人哪个没有被媳妇打过，居然他们都不承认自己被媳妇打了。因为我老实，我就承认了我媳妇打过我。”
黑脸大汉的话把我逗笑了。
黑脸大汉告诉我，过去他两天抓一斤发菜，在香港市场上可卖一百八十多元港币。
告别了黑脸大汉，我在沙漠里边走边想，人们在腾格里沙漠戈壁上抓发菜，对一个家庭来说，扩大了经济收入，是件好事。可是对国家、对人类来说是件坏事。人们抓发菜把戈壁上的植被破坏了。破坏一片植被只要几个小时，而恢复这里的植被却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据有关资料介绍，自然形成一厘米厚的土壤腐殖层需要三百年到六百年。那么，大片大片的植被破坏了，再恢复需要多少年呢？！人类破坏了大自然，大自然也会惩罚人类的。每年春天，这里常常多日刮沙暴，就是人类破坏戈壁、沙漠植被造成的后果。
我在腾格里沙漠的大黑圪坦、大圪坦坡、黑坑、二道塘、大芨芨湖、省井湾、园湖整整游走了一天，天黑才返回甘塘。当天晚上，我吃饭香极了，睡觉甜极了，而且作了一个欢乐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