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潭陷入了天旋地转的黑暗之中,模糊的意识在某一刻有了清醒,当他发觉四周依旧是黑暗后,才明白这里是那个仇恨梦境。
重复了无数次的剧情开始发生,黑色巨龙来袭,跪立的人影,诡异阴笑的身影,一切毫无变化地进行着。从林若潭有了自我意识开始,这个梦就一直缠绕着他,即使到如今,梦境所带来的痛苦都是新鲜的,根本无法依靠次数复制承受抗体。
林若潭在梦里愤怒着,仇恨着,嚎叫着,挣扎着,直到剧情的尾声到来,他才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意外的是这次不同,本该剧终的梦却没有结束,林若潭抬起头,望向永夜无边伸展的远方。
那里出现了第四个人影。
和其他两道人影一样,第四个人影也跪在地上,低头垂至胸口的血洞,无法看清面容。
“师傅……”林若潭无声呢喃,眼神里的光支离破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远方奔去!
“师傅!”
他呐喊,拼命地朝前跑,却始终到达不了远方。强烈如锋的仇恨和痛苦包裹了他的全部感知,巨大的疼痛将他扯出梦境世界,在庞大的精神漩涡里疯狂漂流。眼前的黑暗忽然一闪而逝,就像被光明切割,瞬间转换。
“师傅!”
林若潭无法自制地喊了一声,坐起身来,在依旧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顾身体仿佛要开裂的痛楚,伸手揽住了身影的脖颈,将额头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师傅。”
林若潭耳边响起一个和蔼的老人声音,他猛地惊觉,视线和思维同步清醒了过来,放手隔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四下望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那张石床上。
“我怎么了?”林若潭问道,身体的疼痛丝毫不退。
“你昏倒了。”莫黎霜叹息着回答了一半。
林若潭开始整理思绪,当记忆刷新到融合传承时,他才想起昏倒之前的事,带着不好的预感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怎么了?”
莫黎霜似乎很难开口,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将一个残酷的事实告诉林若潭。
无法融合!
听到这四个字后,林若潭的大脑就像被一道雷电闪穿,顿时全身僵住。
“我已经集合了学院众师之力,也没找出其中问题所在,你的属性结核并未有损伤,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至少我们没有发现。经过仔细检查,那套传承也完好无损,问题的源点终究还是在你身上。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过,这对我们采取方法很重要。”莫黎霜脸色凝重地道。
这个结果对林若潭的冲击何其之大,他的脑海就像被摧残过一样,思维能力仅剩一片废墟,根本无法进行正常思考。他颤抖着身体,脸上的表情第一次产生了巨大变化,咬牙抵抗着事实。
看着这个平时极度平静,现在精神渐渐崩溃的冰冷少年,莫黎霜也只能叹气,不光为林若潭而叹气,也为学院,好不容易收到一个天赋极佳的学生,竟得到一个如此让人失望的结果。
林若潭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疼痛已经无关紧要,他下了石床,慌乱背负好剑,脚步凌乱地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你的伤虽然不重,但毕竟是属性结核受创,还是好好休养几日为好。”莫黎霜的声音透着关切。
林若潭驻足回答:“我这样的废物体质,你们还要?”
莫黎霜怔了一下,没有隐瞒,将学院商议的结果告诉他:“你身体的问题还没到绝对的地步,学院不会放弃你的。就算这里没有办法,皇家学院或许能够解决,那里的老家伙才是真正的强者。当然,我这张老脸是请不动他们的,唯有你自己进入皇家学院,他们才会出手。而想进入皇家学院,你必须通过一家学院的进修,达到他们入取的标准。如果你不想放弃你自己的话,冷静完就回来。”
林若潭已失去了常态理智,根本没有多加考虑莫黎霜的话,继续混乱地朝前走去。走出阁楼他才发现,天已经黑下了。踏着有些狼狈的脚步,他走到广场边缘,顿时无数道目光向他聚拢了过来,就像刻意在等待他。
有别于早上的目光意味,一个个进修生的眼神里都露着蔑视和不屑,很显然,也不知消息是如何传播的,林若潭融合传承的悲惨结果此时已众人皆知。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不能融合传承的废物,大家说,这样的废物修者跟被阉了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哈,不得不说,这个废物的天赋真是好,哈哈!”
“简直就是浪费学院的修炼资源,要是我的话就立马滚蛋了,哪还有脸赖在这里。”
“就是!现在想想,刀子学长真是有先见之明啊,故意认输给这废物,皇级传承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手了啊,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吧?学院已经公开消息,让刀子学长融合皇级传承了。”
一句句嘲讽浓烈的话语朝林若潭耳朵里压进,就算是思维失控,他的心里也没有被那些难听的声音激起潮澜,只是关于刀昂的那句话,却深深刺激到了他!虽然明知刀昂不可能有预知的能力,那句话只是这些进修生的胡扯而已,但不知为何,林若潭破天荒地钻了次牛角尖,竟开始认可那是事实。
“你比我有资格。”想到刀昂的这句话,林若潭第一次感受到了屈辱的滋味。他拖着灌铅般的沉重步伐,视线屏蔽掉那些不断议论自己的进修生,孤独且深沉地穿过广场。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落魄的身影就像失去生命的游魂,绝望填满了大脑的空白,自我谴责海啸般向他涌来。没有传承之力自己就等于是废了,天赋再高也只能止步于平庸,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复仇?
他完全没有去想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也没有去回忆过往发生过的奇怪的事,甚至连融合传承这个重要片段也没去回想。对此刻的他说来,那些过往他已不敢去触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更是一场噩梦。
林若潭的意识在梦魇里恍惚着,忘却了时间和空间,麻木地胡乱游离。不知过了多久,街道只剩下了他的身影,周遭寂静无声,小城陷入了沉睡。
夜空又飘下了雪,落在孤单的人身上,林若潭停了下来,也冷静了下来。他仰起脸面对天空,眼神像在注视着谁,雪花覆盖了他的脸,也覆盖了他的心。
“命运,这是你对我的自私的惩罚吗?”
他在内心深处说话,没有人能听得见。他闭上眼,沉默,然后用心声向命运发出挑战。
“我,林若潭,誓与命搏亡!”
少年不言败不颓废,强大的灵魂重新回归。
回到幸福之家所在,林若潭远远就看到了一个人在门口。似乎是等待久了,那个人坐在台阶上,趴着膝盖睡着了,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触到了雪面。
林若潭加快步伐提高脚步声,惊醒了那个人。看到林若潭,安心连忙从台阶上站起,也不顾头发上沾了雪屑,小声叫了句:“你终于回来了!”
林若潭看着她,道:“你也是来羞辱我的?”
安心被林若潭的话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了起来:“不是不是!我……你的事我听说了,你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放弃,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需要安慰。”林若潭打断她那毫无作用的安慰话,直接走进大门。
“你等一下。”安心提起脚边的木匣子,追上林若潭递了过去,“这是你需要的暗器,你一直都没来取,所以我父亲叫我给你送过来。父亲说,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他也觉得很可惜,这些暗器他说全部都送给你。”
经过这几天发生的波折事件,林若潭都快忘了这件事。他接过木匣子,发现装满了暗器的木匣子竟然很轻,显然这木匣子有减重的作用,这也难怪安心能轻松提着它走到这里。
“你可以走了。”林若潭没有说道谢的话,实际上他能开口已经表明了态度的转变,虽然这转变很细微。看着林若潭就这样走了,安心脸上又浮现出了失望和委屈,就在她独自失神间,或许是觉得有必要还是什么原因,林若潭的方向又传来一句话:“已经很晚了。”
语言的微妙就是这样,美丽的少女重新绽放了笑颜。
回到房里,林若潭查看了一遍暗器,然后全部收进了剑中,关掉了照明石的灯光。
水晶学院的一座高层建筑亮着灯光,三个老头的惋惜还未结束。
“如此绝佳天赋,竟然不能融合传承,太可惜了!”
针对林若潭的情况,不同的说法意义也完全不同。
穆青雄的目光像火一样灼烈,手掌紧紧按在兽骨上,五指深深嵌进兽骨里。
“一个废体质,也配拥有这等天赋,不可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