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豪回到家中,直冲回房关门落锁,老周对佣人张姨交待了几句,张姨先是惊讶得嘴也圆了,后是明了地点点头,对其后的一切砸物件声音置若罔闻,也绝不上去叫许世豪吃饭,以免扫到台风尾。
砸遍了房间物事的许世豪疲累地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又想起方澄来。刚开始许世豪还愤愤不平的,觉得自己明明特意对她好,她怎么能怀疑他呢?可现在发泄过了,静下心来,他又觉得方澄不是没道理的。
午休时她刚打开便当时,是有抬头想跟他说点什么的,可都被他打断了。后来自己见她只吃米饭,还逼着她吃菜,她本来只挑着牛肉吃,也是他要她吃蛋饼和洋葱的。如果是自己,早就翻桌拒吃破口大骂,但方澄惧怕他的报复,就算明知不妥仍是吃了,在医院醒来后没说过半句重话,甚至还跟他道歉。
如果这样都不误会他,他倒要怀疑方澄的智商了。
可这笔糊涂帐,该怎么了结呢?难道真要如方澄所说,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这事其实不难办,之前不过是想报复,现在他已经不生气了,自己以后就把她当成透明人就好了。
对啊,他许世豪什么时候会绕着一个小女生转了,现在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明明是该这样的,不知为何,许世豪心里就是不乐意。他的大手抓来枕头压到自己脸上,似乎这样就能不想不做。过了半晌,他移开枕头猛地坐起来,拳头往床上一槌:
“不理就不理,很稀罕吗!”
这么说完,仿佛问题就解决了,许世豪的心情稍稍变好,此时门板上传来敲门声:
“少爷,饿了没?”吴妈凭藉十多年经验,早就已经摸清许世豪的性格,掐准了时间来敲门。
“吃饭吧。”许世豪开门下楼,走过客厅来到饭厅,拿起米饭又夹了几种菜,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少爷,你又这样!”吴妈微恼。她跟老周都是看着许世豪长大的,见他比见自己亲人还多,许世豪也顾念这点情份,对他们不似别人般横蛮。
“反正只有我自己吃,你别告诉爸妈不就好了。”许世豪对吴妈眨眨眼,又故意夸张地吃了一口菜,吴妈笑骂道:“就会阳奉阴违。”
“这的确是我的强项。”许世豪佯装严肃地点点头,吴妈笑得不行,好一会才直能起腰来。“那你慢慢吃,啊?”
“嗯。”许世豪点点头,目光放回电视屏幕上。
吴妈回到厨房才松了口气,少爷还能开玩笑,这事儿该揭过去了吧?
原本是的,许世豪回复了混吃等死的玩乐生活,方澄继续她的品学兼优班长之路,但五一长假时许世豪忽发奇想回学校体育馆打篮球,路过林荫大道看到的一幕,就让河水井水再次汹涌澎湃地混在一起。
到底他看到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两个勤奋的学生在五一仍然没出去玩,乖乖地留在学校,肩并肩地在树荫下温习。
只是很不巧的,这俩是一男一女。
亦很不巧的,这女的是方澄。
更不巧的,是让许世豪看到了她向着旁边的男生,真挚动人地微笑了一下。
然后……怒气值瞬间满了!
为何她跟别人就能这么亲近,跟自己就要井水不犯河水?!
为何她对别人就能笑得这么甜,对自己就是客气有礼的假笑?!
许世豪的脚像有意识般走到两人面前,正聊得开心的二人突然被阴影笼罩,如有默契般同时抬头,待见到许世豪乌云密布的脸,两人瞬间愣住,脑筋没能转过来。
这人怎么怒气冲天地瞪着他们?
许世豪此时正以最挑剔的眼光打量方澄旁边的男生。
皮肤白得要命,举止神态都像个娘娘腔,鼻梁上架着个金丝眼镜装斯文……一看就是个骗人不偿命的小白脸。方澄的眼睛长在哪儿,怎么就跟这样的人亲近,反而疏远自己这种老实人?!
“许同学,有事?”方澄毕竟跟许世豪接触得较多,最先回过神来,扬起她客气的微笑,有礼地问。
“他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这位是我们班的郑智,我们在复习期末考范围。”方澄有问必答,但绝不多话。
许世豪虽然得到了答案,心里的怒气还没有平息,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别的话,便一直站在那瞪着他们。无论是谁,被人这样瞪着都会不自在,郑智静了会,问:
“许同学,你要一起复习吗?”
虽然郑智一脸温文,但许世豪不知怎的就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于是篮球一扔,一屁股就坐到两人前面大声地道:“好啊!”
郑智和方澄没想过他会答应,又是一愣,许世豪此时已拿起他们在做的数学题翻看,并朝方澄伸手,方澄只好把自己的笔和纸给了他。
复习数学其实就是不断做题,不懂的解决了,考试就不愁了。方澄虽然成绩是全级第一,但数学也不是每道都会做的,所以才跟在奥数拿过奖的郑智一起温习。
能把方澄难住的题,又岂是不务正业的许世豪会做的?于是接下来方澄每道不懂的题,许世豪都解不出来,倒是郑智看看写写,没一会儿就能得到答案。如此重覆了两三次,方澄有题目不会自然都是问郑智,身体也不自觉地向郑智那边靠去,对许世豪不过是说些闲话,一句起两句止,没冷落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许世豪看着方澄热络地跟郑智讨论着解题方法,不时对郑智微笑,态度亲切友善,眼神中甚至有点崇拜佩服的闪光,而郑智则儒雅温文,跟方澄说话时都放柔了声线,最让许世豪生气的是──两人还不时有肢体接触!
许世豪还记得方澄的肌肤柔柔嫩嫩的,手指摸上去了就不想下来,现在见蓝衬衫没能遮住的雪白臂膀正贴在郑智同样白晢的手臂上,合衬得不得了,在阳光下甚至还发着光,许世豪就怒火中烧,他甚至能看见郑智美色在怀,奸计得逞的笑!
他要把郑智的手臂抢过来狠狠折成两半,把他的头拧下来狠狠砸碎!
“许同学,你怎么了?”方澄注意到许世豪的呼吸蓦地变得急速而粗重,双眼一直凶狠地瞪着郑智,尽责地问。
见方澄不知人世险恶的无辜表情,许世豪又狠狠地横了郑智一眼,才对方澄道:
“这题目我还是不懂。”
“这样啊……”方澄本来想叫郑智给许世豪解释的,毕竟郑智数学比她好,而且她也不想跟许世豪再有牵扯,不过见许世豪恨不得把郑智大卸八块的模样,她决定还是由自己来解释比较安全。“其实这道题就是公式的化用,先要对未知数设一个数值……”
方澄因为要解释,身体不自觉就往许世豪这边倾,又因为要低头做习题,两人的头靠得极近,清脆的嗓音如同乐曲般流过许世豪的耳朵,柔顺的发丝不时随风拂过他的耳侧,刺刺痒痒的乱了他的心思。他侧头看着她,瞧见她小巧的粉色唇瓣张张合合,像是顽皮的粉蝶故意吸引他注意力一般。
这唇瓣他是碰过的,像水润润的布丁,又像软软嫩嫩的奶油蛋糕,就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一样香甜可口。
许世豪看得痴了,愣愣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方澄说了一会都没得到反应,终于发现他的心不在焉,皱了皱眉问:
“许同学?”
奶油蛋糕的滋味应该比不上……
“许同学?”
布丁虽然水润,但应该不够香软……
“许同学!”
“啥?!”许世豪这才回过神来,见方澄明亮的大眼睛直盯着自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音量也下降了好几度,以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有事?”
“我刚才说的你明白吗?”
“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吧。”其实数学什么的从来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方澄默了下,深吸了口气,真的重新说了一遍。许世豪仍然是在发呆,方澄这回却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说到一半停下来问:
“许同学,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哪有,好看得很呢。”许世豪没经大脑就把话说出来了,方澄和郑智都是一愣,郑智甚至惊讶又疑惑地转向方澄,似是在问她与许世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方澄顿时又羞又恼,象牙白的脸庞染上红霞,如同抹上了蜜桃色的绯红胭脂,许世豪这下更是看得眼也不眨了,眼里的迷醉与热情连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是受了许世豪不少眼刀的郑智。
方澄见郑智若有所悟的表情,怕他误会后在外面乱说话,忙道:“郑智你别误会,许同学只是人好,顺口随便夸我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许世豪一听就不乐意了,瞧方澄急得,她不会是看上了这瘦不啦叽的小白脸吧?而且为什么她叫郑智是连名带姓的叫,叫自己就客气地叫许同学?
别人都恨不得黏上他,怎么她就要跟自己划清界线,难道自己会比这小白脸差吗?!
“他能误会什么了,你说来听听?”许世豪故意揪着方澄的话追问,方澄哪能真说,死死地瞪了许世豪几眼,许世豪在方澄处受了气,就对着郑智放眼刀,活像要把情敌斩杀在地一样。
郑智脸上并无惧色,但他也没必要招惹盛怒中的许世豪,对两人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便扬长而去。
“孬种!”许世豪对着郑智的背影吐糟了句,这才转回去看方澄。这一看可不得了,方澄气得小脸涨红,手指紧握成拳,身上的蓝衬衫也因她的怒气而微颤着。
许世豪从没见过她如此动怒,她不是一向冷静淡然的吗?就是被他泼了一身的水也不生气啊,怎么现在竟然气成这样?
“你不会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许世豪皱眉问,转而又抬起下巴不屑地道。“他竟然把你抛下独自开溜,这样的男人就是送也不能要,你现在看清楚也是桩好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没别人,方澄也不再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她这次是彻底怒了!自己还不够卑躬屈膝吗,为什么许世豪还不肯放过她,还故意要让人误会,伤害她的名誉?!“我已经被你用水泼过,绑架过,还进过医院,也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我……”许世豪还没见过方澄这模样,一时之间被她唬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你敢说不是你找人泼的水?我被人绑架跟你没关系?不是你我会吃洋葱吗?”方澄恶狠狠地瞪着他,连珠炮发地质问。“许世豪,你老实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你是要我下跪叩头,还是要我切腹自尽,你快说了我好去做啊!别再这样一次又一次折磨我行不?!”
方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许世豪无从否认,但他的原意不是要折磨她啊!“我没要折磨你,我承认泼水跟我有关,但绑架只是我的朋友自作主张,买便当给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过敏……”
“没关系,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我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你既然没要折磨我,那我拜托你行行好,别再理我的事,甚至连话都别跟我说,就当我们是陌生人好不好?”方澄真的双手合什向许世豪拜了几下,就差没下跪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许世豪满腹委屈地问,自己明明都改邪归正,开始讨好她了啊。
方澄怒极反笑,她觉得许世豪是在装无辜。“你说,我有不讨厌你的理由吗?”
许世豪抿着嘴,沉默地凝视了方澄好一会,才闷闷地抛下一句:
“我会让你有理由的。”
方澄还没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许世豪早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