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秋——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面馆10月24日18:45
骨骼化石在买卖场儿上分为三类:架子、板儿和坨儿。
所谓架子,就是指所有形成化石的骨骼,全部剥离围岩,进行立体拼装,就像博物馆里的恐龙骨架,体现了各个骨骼之间的位置关系。
板儿,则指整个骨骼像铁板鸡架一般,被平压在整块石板上,不剥离围岩。例如常见的贵州龙、潜龙和鸟类化石等等。
坨儿,既不是石板,也不是架子,而是指小型骨骼化石,没有剥离围岩组成架子的必要,寻找化石的人会连同包裹它的围岩一起取下,稍作修整,使化石显露出来就算完事儿。这类化石的保存形式常以辽西鹦鹉嘴龙居多。
赵凯歌交给陈羁言的,就是这种化石坨儿。
这坨儿的颜色,有点像白灰,一个纤细小巧的骨骼,浮现在石坨上端。乍看起来,整个石坨就像一个小号生日蛋糕。
陈羁言一看这围岩,心中暗暗敲鼓:这围岩正是典型的白垩,根据地质考察报告记载,只有摩天岭一带才有颗粒如此细腻的白垩。老师多年来寻找的,就是这东西么?
这骨骼看起来很像一条短粗的小恐龙,尾巴很短,后腿细长,脖子有些像鸡脖儿,头是细长的,有点类似小盗龙。最使它显得与众不同的是那两条比后腿长出三分之一的前肢,趾骨明显退化,根据陈羁言的经验,这已经形成了翼!
他从腰间拎出那个银色三叶虫大镜,借着面馆里的灯光仔细看遍了每一块骨节。这化石每一块骨头所表现出的生物结构都完全合理,成岩良好,并非用岩石雕刻,或者使用现代生物骨骼作的假。
可是这生物,陈羁言从来没在古生物图谱上见过。
赵凯歌直直盯着陈羁言:“怎么样?兄弟。”
陈羁言赶紧招呼赵凯歌收了东西:“这玩意儿不简单,最好化验一下碳十四的情况。”
赵凯歌想了想说:“哎,听说你们专玩儿这个的,会用舌头舔着鉴别。恐龙化石用舌头舔下会黏舌,你怎么不舔舔看?”
陈羁言摇摇头:“所谓的黏舌,是没有科学依据的,铀元素舔着也黏舌头,难道你抱着核反应堆去舔,也说它是化石?”
赵凯歌点头称是。陈羁言接着说:“生物活着的时候,会与自然界交换物质,从而补充碳十四。而当生物死后,就不再与外界交换物质了,所以碳十四这种元素由于衰变而减少,通过它的减少量就可以测定这东西的年代。如果年代真的和围岩的年代一致,那么这个化石的真假自然就清楚了。”
“这么复杂?”赵凯歌皱着眉头,嫌麻烦了。
陈羁言砸着嘴,用手抓着小分头:“主要是你这东西,我实在看不出是白垩纪的哪种动物,你多少钱交流来的?”
赵凯歌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三千,淘的棒槌货。”
陈羁言听到这价格,心里一动!
他脸上闪过短暂的激动后,当即冷静下来,抱着肩膀,歪着脑袋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懂啊!如果是真的,当然是找个买家,翻一倍交流出去呗。”赵凯歌对陈羁言说话很实在。
陈羁言一听有门儿:“赵哥,既然你对兄弟我说了实话,那我也就不瞒着您。你这东西,哎!不管真的假的,兄弟我好奇。你也别翻一倍了,开个价。”
赵凯歌一听陈羁言想要,心里觉得这位博物馆出来的主儿都开价了,这东西肯定错不了,弄不好还是个大码儿的东西。
“嘿嘿,兄弟,其实我说翻倍卖,那是闹着玩儿呢。我好不容易碰上的,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陈羁言一听这话,立马儿明白了,心说:孙子!跟我这装蛋呢。“行,你开价吧。”陈羁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赵凯歌被他的笑给弄晕了,心想:陈羁言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在化石界可以说是黑白通吃。且不说科班出身、各大博物馆都熟得跟自己家,就是暗沟里化石买卖交易的套子,这小子也摸个精熟。要说他在潘家园,历来那是光看不卖,而且到处嚷嚷盗卖化石违法。可是今天忽然提出买我的东西,笑得又这么自在,别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说啊!”陈羁言斜着眼,乐呵呵儿地瞅着赵凯歌。
这一下真把老赵看毛了,他心里又开始范嘀咕:这小子去年一乐,把东头摊子的老狼搞垮了,到手的燕子石全捐了博物馆;年底又一乐,把个倒腾化石九年的老手儿送进了号儿。今天这一乐……
“快点说啊,赵哥。我真想买。”
“你……你真要啊?”
“不要那是孙子!开价!”陈羁言乐呵呵地瞅着他手里的提包。
赵凯歌一咬牙,得啦,走一步看一步,可千万别钻了这小子的套儿。想罢他竖起一个手指头,压低声音:“兄弟,你诚心要,看在咱哥们的交情上,1方水。”
一方水就是一万块钱。陈羁言一听,立马摇摇头。
“兄弟,哥哥出价有点对不住你啦。呵呵,我也得吃饭不是?1方水,不高啦,兄弟你说呢?”赵凯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说。
陈羁言还是摇摇头,掰了根一次性筷子剔牙:“不行,太低,你再往高涨涨。”
赵凯歌这一下子,打得一头雾水,一个劲儿地掏耳朵:“兄弟,你、你什么意思?再说一次行不?我有点幻听。”
“我说你要得低,再涨涨,听明白啦?”陈羁言继续剔牙。
老赵这下可摸不着北了,好家伙,人家买东西都是压价。这位可好,不但不压价,反而帮着自己抬价儿。
“那,一万一?”赵凯歌胆战心惊地二次报价。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10月24日18:58
读石堂的卷帘门还没落下,夜幕却已经拉了下来。
太阳羞答答地躲到了西山后面,似乎是作了一桩非常丢脸的生意。
门前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正隔着玻璃门朝里面张望。
“六爷,您看这都快打烊了,还想进读石堂打假啊?”冯磔站在对面儿博雅斋的门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