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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杨玉环(2)

唐玄宗谨慎小心,可这事还是被杨玉环知道了。第二天早上,杨玉环不待宣召就来到翠华西阁,推门而入,劈头问玄宗:“你把梅精藏在何处?”玄宗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不是在上阳东宫吗?”杨玉环顺水推舟,紧逼不舍:“那你就把她宣来,我们一同到骊山温泉享乐一番!”说得玄宗支支吾吾,不知所措。杨玉环又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把屋子查看一番,说:“这里乱七八糟,床下有妇人金钗,枕边留有余香,这夜是何人为陛下侍寝,怎么欢睡到日出还不上朝,陛下可去面见群臣?”随后她表示,要留在这里等唐玄宗上朝回来。

唐玄宗知道说不过她,就索性不回应,背过身子蒙头大睡。杨玉环还真怕玄宗不理她,于是开始装痴卖娇,大哭大闹。唐玄宗有点恼羞成怒:我堂堂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平时对你宠得够多了,偶尔想换换口味,也要你来过问?于是起身呵斥道:“你身为嫔妃妒悍不逊,成何体统!你给我……”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治罪他可舍不得,于是他说:“你给我回娘家去,闭门思过!”

于是,杨玉环被赶出了宫。这时她的父亲和养父都已经过世,堂兄杨铦的家就算是她娘家。杨玉环得宠,杨铦没少沾光,现在已经做到三品官。见妹妹被赶回来,杨铦就慌了:这怎么回事?皇帝休妻?杨家的荣华富贵到此为止了?

杨家乱成一团,唐玄宗这边也并不好受。杨玉环一走,他马上感到空虚寂寞,冷清无比。人是早上走的,现在没到中午,他就已经熬不住了。御膳送来,玄宗不但吃不下,还对身边的宦官大发脾气,连打带骂。高力士见状,知道皇帝思念杨贵妃,又碍于面子不能反悔,就建议道:“娘娘走得匆忙,没有好好准备贴身衣物,陛下给她送去吧?”玄宗连连称是,马上派人往杨府上送衣物,一共送了一百多车!这还不够,他又把自己的御膳分出一半,一起送给杨玉环。到了晚上,玄宗依旧把晚上的御膳也送去一半。就寝的时候,玄宗想着贵妃,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命令禁军趁夜出宫,秘密接回杨玉环。

杨玉环出去没到一天就被接回来,这场夫妻争执已经见了分晓。杨玉环也学乖不少,见到玄宗就伏地认错,态度温顺得很。唐玄宗想她都想疯了,哪还会计较她的过错,马上拉她起来,安慰了半天。为了给杨玉环压惊,唐玄宗在宫中举办宴会,赐给杨玉环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还赏给她的姊妹每月十万的脂粉钱。这次波折之后,夫妻俩比从前更加恩爱。唐玄宗为了讨好杨玉环,整天围在她身边转,再也不去拈花惹草。可怜一群后宫嫔妃,从此更难见到玄宗了!

杨家人以为危机已经过去,但第二年春天,杨玉环再次被赶出宫。这一次,吃醋的是唐玄宗。原来,杨玉环听说宁王有一支紫玉笛,音色十分美妙,就派人借来吹奏。宁王是玄宗的兄弟,杨玉环把他的笛子借来吹,这根本不合礼数,而且容易遭人误解。玄宗看到贵妃喜滋滋地吹着笛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下令:回家去!

杨玉环就又回杨铦家了。杨家人比上次还要恐慌,皇帝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杨玉环吧?这次是真的完了!但他们又多虑了。唐玄宗离开杨玉环,那是万万活不下去的。只是他骑虎难下,第二次赶爱妃回家,总不好意思马上接回去吧。磨磨蹭蹭到第四天晚上,唐玄宗又派人把御膳送到杨府,这就表示没事了。杨玉环感激不已,当即剪下一缕秀发,用罗帕包好交给来使,还托话说:“妾罪该万死,是陛下开恩,不但不杀妾还放妾回家。现在妾要与陛下永别了,金玉珍玩都是陛下所赐,无以为献。只有头发是父母给的,留给陛下作纪念,陛下珍重吧!”

唐玄宗拿到头发,又听到这番话,心中一阵痛楚。他哪里真舍得跟贵妃永别!马上派出高力士,接杨玉环回宫。这一次风波又以喜剧收场,唐玄宗和杨玉环的感情更深一层。更重要的是,在他们心目中,对方的地位已经升华了。

在唐玄宗看来,杨玉环远远不再是一个漂亮玩物,而是个值得珍惜的人生伴侣:她没有心机,傻得可爱,居然能对皇帝耍小性子,这是别的妃子万万不敢的。托她的福,皇室生活也可以这样妙趣横生!而杨玉环也觉得,唐玄宗是一朝天子,本来可以随便决定妃子的生死,但玄宗没有那样对待她,而是像一个真正的丈夫,把她当妻子一样平等相处,这多么难得呀!皇帝和妃子之间的关系,本来政治色彩极重,赤裸裸的情色交易司空见惯。但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生活几乎脱离了这种模式,就像平民夫妻那样真心相爱,嬉笑怒骂不伤感情,这大概也是后世学者对他们的爱情抱以同情,甚至推崇的原因:生在帝王家,平常心最珍贵!

养虎为患

杨玉环一得宠,唐玄宗爱屋及乌,杨家全家就都鸡犬升天了。杨玉环的亡父杨玄琰被追封为兵部尚书,母亲李氏封为陇西郡夫人,堂兄杨铦拜鸿胪卿,堂弟杨洄为驸马都尉,娶武惠妃所生的太华公主。杨玉环还有三个美艳绝伦的姐姐,分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她们的家属也多与皇亲国戚结成连理。杨家人权倾朝野,他们的显耀地位令世人羡慕不已,当时京城有歌谣说:“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壮门楣。”很多百姓更希望生养漂亮的女儿,像杨玉环那样给家里带来富贵,一时间改变了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

杨家恃宠而骄,像暴发户一样飞扬跋扈,做了不少徇私舞弊之事。其中最大一个败类,是官拜宰相、身兼数职的杨国忠。杨国忠是杨玉环的远房堂兄,家族得势之后担任了几个掌管财权的官职,不久因为善于逢迎而得到唐玄宗的提拔,填补了宰相的肥缺。唐玄宗整天忙着与杨玉环调情作乐,就让杨国忠全权代理朝政。因此杨国忠显赫一时,只手遮天。

杨国忠本来没有治国之才,只有小人私心。如果他只是一般的铺张奢侈,结党营私,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但杨国忠权欲熏心,得罪了危险人物,以至于给唐朝惹来一场腥风血雨,断送了唐玄宗的统治,也葬送了家族的富贵之路。

这个危险人物是谁?他正是与杨国忠并驾齐驱的当朝红人,节度使安禄山。安禄山是胡人,因为镇守边关而立功,受到唐玄宗重用,仕途攀升极快。他经常搜罗奇珍异宝,送到宫中讨好唐玄宗。此外他长相滑稽,肚子滚圆,平时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很能逗玄宗开心。有一次,玄宗指着他的肚子开玩笑说:“这么大的肚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安禄山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没有别的,只有一颗赤诚的心!”唐玄宗很高兴,认为安禄山既忠诚又机智。

为了让爱妃也认识这个宠儿,唐玄宗决定令杨家兄妹和安禄山结拜。杨玉环虽然不清楚唐玄宗的全部用意,但她也能猜出一二:这个安禄山确实有趣,然而他是个边关大臣,皇上对他高看一眼,一个劲跟他套近乎,恐怕也有政治上的考虑吧!于是她谨遵玄宗的意思,对安禄山赞不绝口,热情款待。安禄山一看贵妃态度不错,就大胆起来,厚着脸皮上奏唐玄宗,要认贵妃当干妈!唐玄宗和杨玉环全笑了,这时安禄山已经45岁,而杨玉环才29岁,儿子比妈妈大十几岁。不过,这刚好表明了安禄山对朝廷一片“孝心”嘛,唐玄宗就同意了。

之后发生的事更加荒唐。自从认了杨贵妃当干妈,安禄山的礼数就变了。每次给玄宗和贵妃请安,安禄山必定先拜贵妃,再拜玄宗。唐玄宗当了一辈子皇帝,没见过这样行礼的,就问安禄山怎么回事。安禄山回答说:“我们胡人的礼仪,先母而后父。”唐玄宗哈哈大笑,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儿子”呀!

杨玉环一直没有孩子,现在收了“干儿子”,生活就多了一项乐趣。安禄山经常出入后宫禁院,与杨玉环嬉笑打闹套近乎,也不知具体都忙了些什么。有传言说杨玉环跟安禄山有不伦关系,但这不可尽信,毕竟唐玄宗也是十足的大醋坛子。只有一件事是确实发生的:杨玉环曾经要尽“母亲”之职,为安禄山举行“洗儿礼”。她和宫女们一起给安禄山洗澡,然后把安禄山赤条条地包进锦缎做的大襁褓里,打扮成一个巨大的婴儿。唐玄宗退朝回宫,恰逢宫女们嘻嘻哈哈地抬着襁褓出来。玄宗就问是怎么回事,左右回答说,贵妃在给禄儿“洗三”呢。玄宗又是哈哈大笑,说贵妃这个当妈的辛苦了,赶紧放赏。

杨玉环与唐玄宗对安禄山恩宠有加,安禄山渐渐有了权势,成为朝廷上数一数二的重臣。然而自从杨国忠当宰相,形势就变化了。杨国忠嫉恨安禄山,要与他争宠夺权,二人之间矛盾很深。杨国忠屡次对唐玄宗谏言,说安禄山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安禄山本来就有野心,被杨国忠一激,更加坐不住了。偏偏唐玄宗又信了杨国忠的话,开始防范安禄山,令安禄山愈发恐慌。后来时机成熟,安禄山就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反了!

马嵬坡,曲终人散

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以“清君侧”为名,叫嚣要诛杀杨国忠,在范阳起兵叛乱,兵锋直指长安。唐玄宗在杨玉环的温柔乡里懈怠太久,早就忘了平叛之道,一时间束手无策。第二年,他抛下了满朝大臣,带着杨玉环与杨国忠逃往蜀中。

走到马嵬驿的时候,护卫玄宗的禁军将士饥饿疲惫不堪,以至于怨声沸腾,眼看就要引发暴乱。禁军首领陈玄礼为了稳定军心,决定杀掉罪魁祸首杨国忠。他得到宦官李辅国与太子李亨的支持,带领部下发动兵变,砍下了杨国忠的脑袋,又把唐玄宗包围在驿站里面。玄宗被迫承认杨国忠的罪状,但士兵们仍不满意,要求玄宗斩除祸根,把杨玉环也就地正法。

玄宗这下急了,替杨玉环辩护道:“贵妃深居宫中,怎知杨国忠罪行!”高力士从旁劝道:“杨贵妃虽然无罪,但杨国忠因罪伏诛,他的妹妹却还在你身边,军士岂能安心?”言外之意,这群将士情绪躁动,唐玄宗如果不杀杨玉环,恐怕自己也难以活着离开!玄宗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爱美人不爱江山,他终究做不到,为了美人舍弃性命,他更没那勇气。于是他忍痛下令,让高力士把杨玉环领到佛堂,与杨玉环永诀。

杨玉环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眼泪汪汪地对在场众人说:“愿大家保重。妾有负于国恩,死无所恨。”唐玄宗心如刀绞,含泪道:“愿贵妃来世投生在好人家!”礼佛之后,高力士就把杨贵妃勒死在佛堂之中。

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如此记述马嵬坡之变:“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这一年,杨玉环38岁。她给唐玄宗带来了16年的快乐时光,最后用生命换来了唐玄宗的平安。

后来,太子李亨夺权称帝,平定了这场叛乱。唐玄宗被软禁在宫里,寂寞凄凉,每天怀念着杨玉环,“此恨绵绵无绝期”。四年之后,唐玄宗抑郁而终,享年77岁。

人物点评

唐玄宗年轻时是个有魄力的皇帝,曾以英武果决之势平定叛乱、夺得皇位,继而开创盛世,不失为一位明君。在遇到杨玉环之前,他已经历尽沧桑,事业有成,也纳了不少妃嫔,从各方面来讲都是见过世面的高品位之人。杨玉环能够被唐玄宗另眼相看,得到他的专宠,这十分不寻常。

唐玄宗当时是这样的心理:他面对早年的成就,心中十分自满,已经没有了追求。他需要声色游乐,更需要温情宽慰,但恰在这时失去了最心爱的妃子。杨玉环填补了这个空虚,以年轻和美色唤醒了他衰老疲惫的身心,又凭借卓越的艺术修养激发了他的才情。而杨玉环最与众不同的特点是率真,大喜大怒不加掩饰,这对养尊处优、看惯了妃嫔们低眉顺眼的唐玄宗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从前的妃嫔徒有美色,至多会说几句漂亮话,而杨玉环给唐玄宗的感觉是贴心。杨玉环有一种令人开怀的魔力,能够让唐玄宗完全放下皇帝身份,纯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享受生活,这大概就是唐玄宗离不开她的原因。

客观来说,杨玉环是个单纯又有女人味的尤物。她不操心政事,那并不是有意回避的结果,而是本性使然。她善妒吃醋,但并不阴狠毒辣,争宠时最多说几句刻薄话,或者干脆跟男人发脾气,而不会去下手害人。似乎她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给玄宗带来快乐。但她毕竟身处皇宫,是帝王的贵妃,从这个角度讲,她又不是一个好妻子。皇帝要治理国家,他的后妃有责任做好“贤内助”,维护后宫秩序,并规劝皇帝勤勉于政。杨玉环诱使唐玄宗放纵淫乐,不但没尽到这些职责,反而耽误了朝政,这是她的过失。

说杨玉环是导致唐朝衰败的“红颜祸水”,这一方面是说她消磨了唐玄宗的斗志,另一方面则是从裙带关系来推论的。没有杨玉环的得势,就没有奸相杨国忠的专权,也没有宠臣安禄山的放肆,后来多半也不会发生叛乱了。但这一切的主要责任显然在唐玄宗,他才是身居高位的主宰者。如果他能有所节制,多花一些时间处理朝政,重用贤良的官员,那么以他的才能一定可以避免这一系列悲剧。杨玉环以皇宫为舞台,极尽奢华,给了唐玄宗一个“神仙眷侣”的美梦,然而要以唐玄宗的英名和江山为交换。这其中的得失,竟然连唐玄宗自己也权衡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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