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谈谈吗?"章乃和的嗓音变得粗糙和深沉,显然抽了很多烟。
此时,肖凡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变得混乱起来,她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他。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去阿丽雅酒吧坐坐,那里清静。"
阿丽雅酒吧离公司很近。肖凡点了两杯冰水,在沙发上坐下来,出神地注视着白色桌布上面一朵淡粉色玫瑰。
"我不想干了。"
肖凡的手指扣紧了椅子的扶手,心里乱得很。她抬眼看了看章乃和,平静地问:"因为李学勤的事儿?"
"不全是。"章乃和从裤兜里掏出烟,自顾自地点上了,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声音沙哑地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活着?假如我明天死了怎么办?会不会遗憾?"
肖凡望着烟雾背后章乃和的脸,隐隐绰绰的。她突然发现章乃和的头顶秃得更凶了。
"昨天,是我二儿子的7岁生日。全家人为他过生日。太太和孩子们特别开心。因为二儿子出生后,我是第一次赶上他的生日。整个晚上,我一直都在回忆前几年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我人在哪里。后来,还是太太提醒我,他两岁生日的时候,我飞到伊朗;3岁生日的时候,我在东南亚;4岁生日的时候,我在香港……十几年来,我抛家舍业,为了公司披肝沥胆,效命疆场,我这么个大男人,对不起太太和两个孩子,尤其是太太……"
"Sandra,你知道我年轻时代的理想是什么吗?我想做一名优秀的工程师。我当初应聘到公司本来就想做工程师。可是,一年之后,由于公司的需要,我不得不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销售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销售工作很刺激、令人兴奋,我又是一个喜欢追求挑战的人,就慢慢喜欢上了。可是,做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却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们算什么呢?一只推磨的瞎驴?每天夹着尾巴、低着头、闭着眼,按照鞭子的指引转圈?还是一个陪着老板玩盲人捉迷藏游戏的小丑?公司对我们的期望似乎是永无止境的。我一直是公司的'好孩子' '好雇员'。可是越干心越寒。在这些洋老爷面前,你永远是一个外人--洋老爷看你是走狗;中国人骂你是汉奸--里外不是人,你要是掉了大单子,那可了不得……没有能力吧,政府关系差吧,反正是杀头的罪过!……干了这么多年,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害怕这种可怕的速度,害怕没完没了的压力,害怕上司对我没完没了的期待。我累了,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