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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火车站自然人来人往,麻秋来看来往的女人奶子都鼓鼓的,哪个当多金的奶娘都合适。太阳慢慢升高,他怕多金热着,拿个硬纸当扇轻轻扇。身后竖着他写的牌子。刚开始,是他看来来往往的人,看来看去他眼里就自动过了滤,在他面前走动的人都成了奶娘,女人们一个个丰乳肥臀,奶子晃晃的,让他感觉再不让多金去吸吸,就流满了怀。其实他没有看人家奶孩子妇女流奶的经验,这些全是他想像的。他想像这个就像饥饿的人想像面包的香甜一样自然而然,没有费任何功夫和脑筋。渐渐地他周围围满了人。人们看到一个在火车站售票口不远的粉绿色的墙前,蹲着一个胡子拉茬的青年(其实青不青很难看出),怀里抱着一个黄口小儿,身后是块书着歪歪扭扭“找奶娘,找工作”字样的牌子,眼睛朝前紧紧盯着,看不出在盯着什么。

麻秋来没有发觉自己周围已经围了这么多人,但车站的工作人员不干了。一个中等个子着制服的中年人分扯开众人挤到麻秋来跟前。说,哎,干什么的,找奶娘,找工作,他轻轻地念了一遍,但还是很粗暴地朝麻秋来挥了挥手说,快走,快走,影响卖票啦。在他的经验中,车站龙蛇混杂,干什么的都有,不差这一个找奶娘的。所以,他没把麻秋来当回事儿。不过,麻秋来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因为压根就没看见他。他的胸脯平平,被麻秋来的眼睛自动过滤掉了。所以,他一次比一次粗暴地说了几遍,到最后几乎要咆哮起来,麻秋来才挤了挤眼,眼光越过他落到一个胖女人身上,嘴里喃喃地道:好,这个也好,好。车站管理人员忌着他怀里的孩子,不好上前推推搡搡,反过身来张开胳膊驱赶着看热闹的人说,散吧,散啦,散吧。麻秋来的眼光追着那个胖女人,嘴里喃喃着,一边抱起多金赶上前去,那管理人员一横手臂说,拿着你的牌子再走。由于脸对着脸,这句话吓了麻秋来一大跳,比他更受惊吓的是麻多金,他刚才沉浸在他父亲为他做的美梦里睡足了觉,被这个粗暴的车站管理人员一声吼惊醒了,醒后比哭声先出来的,是一泡热乎乎的尿,这泡尿非常合时宜地从托着他的麻秋来手里胳膊上流下来,经由麻秋来的胳膊肘和腰部流到腿上,有几股小流不听话地肆意妄为,竟然直接从手部落下,哗啦啦一通好雨,可惜下在火车站里面和管理人员脸前边,这个可敬的管理人员伸出右手食指,朝着尚对着远去的胖女人无限向往的麻秋来指了几指,最后咬着牙放下,只说,拿了你的牌子,走人。

麻秋来一边给麻多金冲奶粉,一边自责地对着睁着眼看着屋顶的儿子说,都是爸爸没用,爸爸是个猪脑子,你说火车站有什么奶娘,火车站有奶娘,也是远处的奶娘,能给我们解了围么,不能。再说就是全世界都是奶娘,爸爸不去问人家,人家赶着脚呢,也顾不上看咱们的牌子呀,儿子呀,多金呀,你得好好的,吃啥也得长的好好的,先吃着奶粉,让爸爸给你找奶娘,爸爸明天去汽车站,坐汽车的才是近处的,近处的奶娘才好使。儿子呀,听话,听爸爸的话,你妈妈,麻秋来正要说你妈妈死了,但一下子想到花小朵死时的情景,竟然惊起一身汗,自责地想,你真是个猪脑子,怎么这样想呢,要让多金知道自己妈妈死时这个样子,会怎么想。你安的什么心呀你——

麻秋来还想骂自己几句,但没张得开嘴,头一歪,趴在多金旁边睡着了。

夜里麻多金把麻秋来哭醒,麻秋来摸一把放在床头的奶瓶,冲好的奶早凉了,虽说是夏天,但喝这么凉的奶也要闹肚子。自责再一次把麻秋来的心揪得生疼,麻秋来起身,摇摇暖瓶,暖瓶里发生轰轰几声空荡荡的响,麻秋来不敢耽搁,快手快脚地到院子水管装了水,放在煤气炉上烧,屋里麻多金响亮的哭声将院子里的人惊醒了,实在沉不住气的老铁披衣出来,对着炉子前的麻秋来又像是对着他们各自想像中的不满说,不是我们说呀,各人明天都得干活,睡不着觉哪成啊。谁也不是铁打的。

麻秋来没说话,背着不满的众人专心烧水,好半天水才顶着壶盖撒起欢儿来。麻秋来拿来搪瓷缸子和大铁碗,来回倒。一边倒心里一边委屈,到最后一面往奶瓶里冲,一面流出泪来,他心想,谁还想让自己儿子哭,谁不想让自己儿子笑,他将奶瓶塞到麻多金嘴里,看着麻多金吸得滋滋有声,泪流得更欢起来,苦命的儿子啊,吃奶粉还吃的这么香,你知道啥香啊,奶才香,娘的奶才香。想到这儿,他轻轻地对麻多金说:好儿子,明天爸爸早起,给你找奶娘,你放心吧,找不着可心的奶娘,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妈呀!麻秋来一时难受得要命,说不出话来。看着麻多金吃完头一歪又睡着,麻秋来轻轻为儿子擦去嘴角的奶渍,换了个尿布,端祥着麻多金的脸,直到天麻麻亮。

麻秋来洗洗脸,也给儿子擦了擦,又冲了瓶奶,看着儿子美美地喝完,才再冲好一瓶,往旧上衣里面一卷,抱着多金,拖着牌子,又出了门。

汽车站比火车站近,人更多,四周是几个大商场。两边店铺几乎要通过车来车往抄起手来,各种行当,各色人等应有尽有,人多车多,带得路上灰尘扑面而起,麻秋来怕呛着麻多金,赶紧退到站旁几辆卖切箥萝块和哈蜜瓜块的三轮车后面,一面竖起拖着的牌子,一面小心查看着怀里的多金。

切箥萝的几个妇女倒是热心人,看后面来了抱着孩子的麻秋来,仿佛已经在心里知道了他的不容易。没顾客时先是回过头来友善地打量他,后来干脆走过来,一面与麻秋来搭着话一面拿手轻轻地触孩子的脸,让麻秋来感觉自己心里,还有块这么柔软的地方。

这种柔软,让麻秋来感觉自己和切箥萝的妇女是一类人,是自己人。几句话下来,麻秋来对她们,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弟弟猛然看到村口老槐树下伸长了脖子张望的姐姐。说着说着,几时语塞。他的语塞让姐姐们心酸落泪,她们抹着泪,对麻秋来表示最朴实的同情和祝福,但一有顾客来,这种同情和祝福就被无情地打断和抹杀,让麻秋来既迷茫又有些尴尬,这样几次三番,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说书唱戏赚铜钱的瞎子,磨破了嘴皮赚得不过是几个可有可无又不可缺少的铜钱,这些铜钱扔在地上,铛铛作响,但揣在怀里,又没它应有的份量。那几个切箥萝的妇女呢,这时候也不像个盼弟弟归的姐姐啦,仿佛舞台上一人饰多角的演员,忙来忙去,费尽表情,只为完成导演强加给的角色罢了。

想到这里,麻秋来往旁边挪了挪,离得她们远了些。

麻秋来搂着麻多金,瞅着脚底下起了皮的柏油路出神儿。他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在麻花庄东边的水渠里摸鱼的事。水渠里草多蛇也多,冷不丁就摸到哪一根,摸到了心下先是一喜,以为要逮条蟮鱼,谁知抓下来没看到尾巴先看到有红花纹的头。麻花庄的女人们说,人怕蛇,蛇也是怕人的,见到一次人就蜕一次皮,脱生一次哩。麻秋来想,自己小时候不知道让多少生灵又脱生了呢。这样想着,麻多金撒在地上的尿曲里拐弯的像爬动起来,惊得他一下子醒了。

抬起头来的麻秋来于是就瞧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小文。

当然,小文说自己叫小文,小文还说自己就住在火车站后面的出租房的高层里,是跟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拐出来的。还说听同屋在火车站卖小吃的嫂子说起有人在火车站为孩子找奶娘,又说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男人看孩子死了扔下她跑了。说起这些小文开始哭,一直哭到麻秋来的出租房。任麻秋来怎么劝也劝不住。小文的脸很胖,有些像死前的花小朵的,但颜色却黑多了,让麻秋来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高梁面窝窝,那窝窝……麻秋来来不及多想,因为麻多金已经开始哭了,不过这次哭声在麻秋来听来像是知道自己找到了奶娘在撒欢儿。找到了奶娘,麻秋来自然高兴,晚饭就收拾得像模像样。心说怎么也是小文到他家的第一顿饭,再穷也得讲究个礼数吧。饭后收拾碗筷的麻秋来吹着小调,斜眼看着给儿子喂奶的奶娘,心说儿子呀,当爹得总算对得起你了,对得起你了。

当然,对于麻秋来来说,不是找到奶娘就万事大吉,一点遗撼没有了。白天的些话缠在心里,现在终于平躺下身子,闭上眼睛,能理一理了。第一就是这个小文,不像城里人,当然,一口普通话说得很好,举止倒城里人得很。但她说是被拐出来的,这句话让麻秋来怀疑她是农村的——城里怎么有这么笨的哩?想到这一层,麻秋来竟然有立即站起来撵她出去的冲动——我找的是城里的奶娘,不是你这种来历不明的村姑。但一想到麻多金吃奶的欢气样儿,这股心劲立时就消了。第二他怕这个奶娘狮子大开口,因为来了大半天了,她丝毫不提报酬的事儿,这让麻秋来心里没底。也是更加断定她不是城里人的依据——城里人寅是寅卯是卯,一分钱的工一分钱的利,两不亏欠,不拖泥带水。这更是麻秋来咬着牙要给他儿子找个城里奶娘的初衷,这马虎不得。奶娘一来,麻秋来在屋里拉了个帘子,小文与麻多金在靠里面的床上,麻秋来睡门后的纸壳子。油布门沾了风忽忽达达地响着把外面的月光扇进来许多,与小文均匀的呼吸一起将麻秋来的夜搅得很乱。这时他突然想,如果小文开口要钱,他有多少工钱给她?如果到时候她嫌报酬少不干了怎么办?麻秋来翻个身,摸摸贴身的口袋,心虚得喘不过气来。他决定,明天就算去背死尸,也要赚到钱,有钱就有奶娘,就不用回麻花庄,不用再长出那天离开时甩掉的尾巴。他暗暗咬了会儿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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