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琪五岁,李小萍牵着她看电影。当然,李小萍对她的男人坐在女售票员身边(而且颇为亲昵,我很可能正抚摸姑娘的手背)甚是惊讶。透过方形售票口她甚至对我笑了笑,笑得不伦不类。然后她不住俯身对麦琪讲,别哭,别哭,妈买乐百氏健康快车。吃,噢乖,噢乖乖,乖乖。她抢过票,转身欲走。售票姑娘酸溜溜骂道,你有毛病啊!还没付钱呢!看不起电影就别看!一瞅就知道是个下岗的。
那天晚上李小萍趴在我的身体之上,像麦琪扑到她怀里那样依恋。她扒掉我的内裤,空荡荡地触摸我的肌肉,然后像震荡器抽泣起来。起先只是小声哽噎,声音仿佛失去控制的音响杂音,漫无目的而且嚣张地过火,最末她连声音都没了,我搂紧她滚圆的臀部,柔曼地拍打着她,就跟她哄麦琪那样,唯一的目的便是让她保持必要的安静,同时传递出必不可少的安全感。有些可笑,她就那样忧心忡忡地睡熟了,她眼眶里挤掉的泪水在我脖梗处冰凉地化开。我终于为她的倔强折服。这样敏锐内向的女人,趴在她的男人身上,竟然失确了欲望。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得到这男人恒热的体温。她当然不清楚电影放映期间,我的情人抚摸着我的私处,而我却用了全部的时间来准备我的腹稿,接受斥责与进行申辩的激情统御了我。散场时,虽然已经深夜十点钟,我还是打算找个朋友商量对策,后来我发现,我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这时我才真正焦作不安起来。
李小萍见到我并不说一句话,我开始背诵我的台词,她缄口不语,仿佛我说的是些跟她毫无关系的别人的新闻。后来她总算开口,她说,等麦琪结婚后我们再离婚,好么?她竟怯怯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与众不同的处事哲学完全折服了我。或者说,我被完全击败了。我坦白了一切,并发誓以后永远不再见女售票员。以后我确实再也没见过那条修长的大马哈鱼。
麦琪七岁时学会冷眼观瞧我跟李小萍的战争。我象征性地摔破玻璃杯、砸碎饭碗,我的脾气像厄尔尼诺气候不可抑制。当然我需要战争调剂生活,渴望一个女人拼命地哭叫、吵闹、撕扯我的制服,叫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正如我所料,李小萍会弯下腰,喘息着拾掇起器皿,再满怀信心地放归原处。她的沉默、不会谴责令我有点伤心。麦琪会安慰她的母亲。她像个邻家妇女抚摸着李小萍的手心手背,对她耐心讲,别生气,男人的脾气通常像火山,爆发后就安静了。(天知道她怎会使用一种悲伤的比喻来控制场面)。然后她们母女走入房间,不久,屋里就传出夜莺那么美妙的笑声。如今听不到夜莺唱歌了。夜莺死了。
只有一回,麦琪郑重对我讲,爸,你不会跟妈离婚吧?她搂圈住我的大腿,扬着头颅,一双小眼睛闪亮着伤心的热切。我就告诉她,她是乖女孩,乖女孩不要理喻大人们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