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一个男人锁上房门,穿着大衣站到屋檐下。他的冒然出现预示了突兀的喃喃自语是可耻的。似乎要下雪了,空气温湿,谨惧,仿佛已事先准备好随时调遣的氛围。我心情很好,没有管弦乐刺痛我的左肾和右肾。我还记得阿三告别孤儿院时的慌乱心境。他打一号房跑到二号房,又打水房钻进厕所。我们私下都清楚阿三要离开了。院长通知我们,阿三被一对夫妇领养,要带他去北京。北京,多么辉煌的地方!他的领养人是对大学教授,无疑他们喜欢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他们甚至给他买了一身ADIDAS牌的运动服。他穿着新装像马戏团的猴子四处蹿蹦。他神秘的暗示,他将把那面精美绝伦的三面镜馈赠给我。知道三面镜吗?让我告诉你,三面镜即是一面并不存在的镜子,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三面镜。哪怕他若干年后逃亡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哪怕他是在衣阿华州作舞男还是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当发牌员,他都从来没有过一面真正的三面镜。而我依然穿行于我的U型国道,无时无刻不幻想着高潮的来临:痛苦与欢乐同速抵达,一名通缉犯掏出塑料手枪,并且像周润发那样技巧性地转动着枪柄,他会对我说,哥们,放行吧。挥霍而就的传说、杜撰,还有,忧伤,一并踏入那面理智的镜面:大家都开心地打碎了自己的世界,包括鸡巴。
我拎着麦琪的一只红皮鞋,顺手抛进垃圾箱。一个自私自闭的父亲,只有她进入天堂后,才会完整地爱着她,再也不幻想窥视到她遗留的礼物。当麦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她只是对乔乔嘟囔了一个字:“爸”。她想抬起手来向乔乔示意什么或是抓住她,但那只手再也举不起来了。片刻过后,老师赶来向她俯下身去,她才终于低声说出这句话:“爸爸抱我。”我还鸟瞰到一个男人,仿佛一面冷色调旗帜,稳妥地插在U型国道。他机械抬动着手臂,欢送着一辆复一辆的机器喷吐着香烟迷失到漫天雪色的忧患旅程中,而隐约分布的危机,早已像萤火虫的尾巴,闪着萌芽的光亮了。
知道此刻一位父亲最深刻的愿望吗?他打算杀死那个卑鄙小偷。然而我只紧了紧路警漂亮的翻毛衣领。一具衰老臃肿的女人朝我这边踱过来,腋下夹着黑色忧伤的盒子。她离我越来越近,眼中盛开着凄楚与爱,仿佛一只流泪的鳄鱼,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占领了我欲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