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在棺材里的三人,觉得启超此前的话很有道理,拖着疲惫的身子也走了出来,或躺或坐地在棺外不断地喘着粗气。
孟宪明拿出一瓶水递给启超,笑着说:“别生气,我刚才说话有点粗鲁,见谅!这也都是为大家好,你好他好大家好嘛!”
启超接过孟宪明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我哪能生你这样人的气,我这人好说话,不怕死,只要有人愿意陪我死,我还巴不得呢。放宽心,哥们儿从来没把你的话当话。咱们谁跟谁啊,自小一起在河里摸鱼,在村口抓鸟玩鸟蛋。”
“美好的童年啊。那你把我的话当什么?”
“天子忠言啊!时时刻刻把你的话当成红宝书,当成哲人名言,甚至要当成座右铭,我就不信了,我这辈子还成不了知识分子。”
大约休息了半个小时,吴卫国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走到那棺材边上,看着。孟宪明揉着手指头看到眼前的情况,半开玩笑地说:“导师,姜还是老的辣啊!”
吴卫国却不跟他搭茬儿,转身,指着地上的箭说:“你们看,这些箭是铁做的。”射在石棺上的箭落在地下之后又被吸到了石棺上。看来这墓主人是真的要让进来的人有进无出啊,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不是箭镞了,而是我们。所以宪明,以后考古工作不能只靠知识,还需要一定的头脑和耳听八方的能力。”
“我明白了,还需要很多学习的地方。”孟宪明诚恳地说。
启超在一边做了个鬼脸。低头拿起一根箭,发现这些箭长约三十厘米,周身通黑,一看都是纯铁打造,加上这里气候干燥,这些铁箭居然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而在四周的墙壁上插着的铁箭更是数不胜数,可见墓主人是打算将进入者赶尽杀绝。
“等发现者沉浸在费尽周折打开石棺的喜悦中时,突然出手,加上这空旷的墓穴里无遮无拦,真是一个射杀的好地方。太狠了!差一点在乱箭丛中成了活靶子啊!”启超感叹道。
“怪不得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原来所有的撒手锏都在这儿呢。”叶尔兰嘀咕道。
“叶沉默,你的力气真的很大,我都被你震撼了,看来回去后我也要好好补补。”
叶尔兰笑了一下说:“我给你开个方子,不光补身子,还可以补补别的。”
“你小子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王?王子?
四人心情平静后,开始查看石棺。只见这石棺内的尸骨此刻已经四分五裂,这一切都是启超干的好事。
吴卫国判断,墓主人生前身高应该在两米。其身上所穿的衣服鲜艳无比,初步判断应该是丝绸,衣服上用金线绣出一个巨大的金色龙,在油灯下闪闪发光。一张黄金面具遮盖住头颅。尸骨边上放着两个盒子,一件呈长方体,子母口,用锯、刮、凿、打磨等方法加工而成。盒的正、背面和底部有浮雕狼纹,狼呈匍匐低首状,腹部雕刻出一只羚羊头,表示刚刚享受过美餐。狼尾侧又雕出一只狼头,形态与前者相同;另一件形态和加工方法与前者相同,但是通体雕刻的图案与前件有别,以变形鸟纹为主。
启超指着那衣服:“这衣服好生奇怪,是不是龙袍啊?”
吴卫国看了一眼:“这应该不是龙袍。龙袍上除了龙纹九条外,还有十二章纹样,其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其余四种藻、火、宗彝、粉米在裳上,并配用五色祥云、蝙蝠等。
它们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日月星辰取其照临;山取其镇;龙取其变;华虫取其文;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洁;火取其明;粉米取其养;黼若斧形,取其断;黻为两己相背,取其辩。这些各具含义的纹样装饰于帝王的服装,喻示帝王如日月星辰,光照大地;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宗彝,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总之,这十二章包含了至善至美的帝德。”
启超听完吴卫国的话后,感叹地说:“古人讲究够多的啊。”
“再过上三五百年,咱们也就是古人,到那时候会不会有人和你一样站出来指着咱们的遗体说,你看这些人讲究真多。”
“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你就记在心里了?”
“没有,我只是从考古的角度讲问题,从来不和你争学术以外的东西。”
“你和我争学术?我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咱们跟前有一个,你和他老人家争啊!”
“你小子能不能学点好!”
吴卫国似乎根本没注意这两人的对话。他盯着木盒看了好长时间,说:“从这个人的穿着和金面具可以看出,这个墓主人是一位精绝国的王侯将相,甚至有可能是一位王子。要不然在那个时代谁会用如此多的黄金来给自己打造一个面具呢?还有那些青铜铸造的面具都可以证明这种可能性。这两个木盒非常有代表性。塔里木盆地的居民自古以来就有精湛的木雕艺术传统,而大夏、希腊化艺术和犍陀罗艺术的传入,则赋予这种木雕艺术以新的活力。”
孟宪明说:“导师,你为什么要在后面加一个王子呢?”
“因为这个人穿的是龙服。在古代只有王子,甚至是皇帝的宠臣才有这样的待遇。”
“宪明,你将那两个盒子拿出来吧,说不定会有什么证明身份一类的东西。”
孟宪明戴上手套拿出那两个精雕的木盒,虽然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但是木盒光鲜依旧,让人万分激动。打开第一个木盒,一把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斧出现在四人眼前。这玉斧长约二十厘米,手柄上雕刻着一个怪物,人面虎身,虎爪,九条尾巴,而在斧身则精致地雕刻着一个形状像马蜂的鸟兽,斧头的刃口处则被巧妙地雕成了锯齿状。除此之外,从玉斧手柄到斧身均雕有白云,似乎在流动。
孟宪明将玉斧递给吴卫国说:“这些雕刻应该是一种崇拜,玉石在古代是身份的象征。千年之前在这片热土上,以楼兰国为中心的西域文明有自成体系的原始古玉文化,而玉斧是一个部落权力的象征,在重要的祭祀和庆典中,玉斧则作为礼器。
“这‘人面虎身’之人是掌管昆仑山的陆吾,这在中国神话传说里也有记载。《山海经·西山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陆吾神掌管这‘帝之下都’,还兼管‘天之九部’。他长得太神奇,体态怪异,长着虎尾。它特大的身躯十分雄壮,足有九十九只老虎那么大,他又有九个头颅,却长得很像人。它立在昆仑山上遥望东方,似乎在监护着什么,却并没有监护着什么。陆吾神办事谨慎,是掌管‘帝之下都’的第一天神了。它又被称作开明兽,本是黄帝都城昆仑丘的守卫,他把自己化装成老虎的样子,这样便可以获得老虎的威严和力量。看来这墓主人也想让陆吾这个天帝的大管家来给自己做管家啊!好大的想法。而那只像马蜂的是一种叫做‘钦原’的大鸟,《山海经·西次三经》有云:昆仑山,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这种鸟在神话里面传说很奇怪,它如果螫了其他鸟兽,这些鸟兽就会死掉,如果螫了树木,这些树木也会枯死,人遇上它凶多吉少。”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孟宪明手中的第二个木盒子。这第二个木盒内有数十块木简,不知道是何物所做的戒指,泛着淡淡的幽蓝之光。
这些木简,长约十五厘米,宽约八九厘米,为当地最为常见的胡杨木所制。看到这些木简,吴卫国明显地激动了许多,颤抖着说:“我就等这些东西,真的是不负众望,这下子好了,总算没白忙活。”
启超一看出土的只是一些木简而已,而且上面的字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读懂的,心想:这些搞考古的人真够怪的,发现金银珠宝不激动,反而发现几个破木简激动得要死,这世界还真有不为黄金所动的人。
“是啊,老师,您一直在期待能有文字打开西域文明消失之谜,这次发现的这些木简虽然不一定能揭开,但是起码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
这么大的古墓,这么多的贵重金属陪葬,在这么一个诡异的石棺里所埋葬的木简肯定会给我们带来非常重要的讯息。”孟宪明有些激动。
吴卫国让叶尔兰打开电脑,他要尽快将这些木简扫描进去,要不然木简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会导致字体不清晰。吴卫国戴上手套,毕恭毕敬地拿起一块木简,一边扫描一边说:“要知道,汉代的刀笔吏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书法家。在木简上工整的字迹之间,我们可以看到文字新的组成和形变。为了体现文字的美感,刀笔吏们刻意将两个字的偏旁部首相互结合,从而将两个字合二为一,从形式上来说这样看起来更为对称和工整。木简是还原历史最有力的证明,在有的时候,最确切的文献往往是来自于木简上的记录。”
“导师,我记得《史记·西域传》记载:‘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驿长各一个。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戍庐国四日,行地空,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这是一座小城,人数也很少啊,我想不通他们有什么巨大的能力来完成这么大的墓穴和如此多的贵重金属来陪葬。”
“这你们就不懂了,在历史上精绝国虽是小国,但是它位于西域重要的路口,一直是国富民强,人民生活安居乐业。这从之前出土的精美的木雕、奢华的饰品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对于古代西域的了解太少,主要是因为文字和出土的文物太少,而这些国度又太神秘,甚至有些已经成了神话,只留给了我们想象的空间。”
“教授,我记得许多关于精绝国的考古书都表示精绝国小民寡,没有自己的文字,为了适应丝绸之路交通和内部管理的需要,中原的汉简和远东的佉卢文才先后出现在这里,这是不是真的啊?”启超带着疑问说。
“是这样的,作为一个位于丝绸之路上的小国,它的地位很重要,文化也很复杂,这一切都为这座辉煌的古城带来了灾难。也许这个国家的灭亡有它的历史性吧,很多事情不能用现代的眼光去看,说不定它的消失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将它神秘化了而已。”
吴卫国正要细致地讲讲精绝国的历史时,启超偶一回头,竟发现在远处黝黑的昏暗空间里,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洞。
这个洞的位置大概就在之前他们查看的佛像下,这个发现让启超很纳闷,心想:“好像刚才没太注意这里,但是记忆之中刚才这里应该没有这么一个洞穴吧。”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正在吴卫国跟前帮忙的孟宪明。孟宪明站起身后也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印象,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注意,难道这是凭空出现的?他将这个事情告诉吴卫国,吴卫国表示,让他们两人前去查看一下情况,但是不要离开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