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眸又对着阳光照了一下左手，四下里一打量，指指地上道：“就是这里了。”
那里有非常茂盛的茅草，还不到抽穗的季节，仰着尖尖的花苞弯向风的往处，看上去和别的地方一般无二，秀秀正疑惑他为什么这样说，就看见江夜眸将左手按在地上，嘴里似乎在念着怎样的法诀，手背皮肤内的红色也愈发艳丽起来，丝丝缕缕，直向指尖的方向延伸开去。
接着便是一声闷响，一整块土地陷落下去，虽然知道是水下室的入口，秀秀还是吓了一跳。
平平整整的圆形洞口——也不知道是江夜眸施法造成的这样的形状，还是水下室的洞口本来就是这样的——整个陷落下去，有着一人多高的距离，探头向下望时，可以看到长势依然很好的茅草仰着头，像是还在疑惑方才催促自己的风去了何处。
入口不大，却足够两人通过，江夜眸先跳下去，向里走了半晌探知了内中情况便来接应秀秀，秀秀伸手，江夜眸反而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秀秀一愣，及至于双脚落在了地面上，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方才只是一瞬间，随着来不及反应的小小的风的吹动，慢慢触到了他鼻翼间温暖的气息，然后是脸颊上没有半点瑕疵的皮肤，再是鬓角的碎发……江夜眸哪里知道这些女孩心思，早往前面走了，秀秀急的跺脚，疾跑几步赶上，方想起之前说过的在水下室内不能大口吸气的事情，她虽然担心，但觉身体上没什么特别，便勉强放了心。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一条岔路，江夜眸将左手放在地上，看手背上红线的延伸方向，不一时便站起来继续走，秀秀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秀秀幼时曾经贪玩挖过鼠窝，那时候感叹老鼠真是神奇，为了囤粮建造那么大的工程，而这里的景象就好像一个放大了的动物居所，没有修饰，土地一样质地的墙面，仿佛仅仅是手工挖掘出来的，和传言中水下室的神秘完全不同，可是，就像鼠窝里面不知道在哪里藏着什么一样，在这里，也一样有着让人无从判断的未知。
她很快便发现了潜藏在土色墙壁上的夜明珠，也多亏了它们，水下室内才能明亮至斯……
但是，她心念一动，水下室为什么要这般明亮，这里不是囚禁不好的东西的地方吗？
“快点走，”江夜眸忽然说，“这里的死灵气太重……”
秀秀全身一麻：“死灵气？”
江夜眸低声道：“云疆有这样一种说法，五岁以下的小孩子可以看见鬼魂，那么如果小孩子在五岁以下就夭折了，往往，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死了，还会在人间流连，时间久了，或许还会成长，自以为是地变成长大了的样子……这里应该就有这样的小孩子的鬼魂。”他又加上一句，“在你的记忆里，明水可有这样的孩子。”
不知道从哪里的光，将墙壁映出了淡淡的紫色，透着冷冽的气息。是春天的季节，秀秀却打了个寒颤，嘴唇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个字：“有。”
话一出口，连秀秀自己也惊讶，是谁呢？
像是很久之前，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子，在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目中闪现出的最后一点光亮，是天边闪电的光，然后她将眼睛轻轻地闭上了，可是她是谁……
居然忘记了……
……
“姐姐，你踩到我了。”像是在耳后传来的小孩子的声音，秀秀吓得跳起来，脚下什么都没有，江夜眸似乎并不奇怪，只在面前的站在一条岔道内，像是在听什么。
“有人在这里，”秀秀拉住江夜眸的衣袖，却并没有察觉他的眉头微皱了一下，“我认识她，可是想不起来了。”
有这样的一个孩子的……
就是在那个雨夜，秀秀哭着求师匠救她，师匠摇头说：“不行了，没有气了……”但是秀秀却分明记得她黑白分明的瞳子，宛如生时……
只是她是谁……
肺腑间骤然一凉，她只觉胃里一阵难受，便要呕出什么东西。
江夜眸扶住她，心道：“糟了，被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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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了很早之前的事情……
仿佛穿梭在过往的时间里，看到的都是曾经的影像，明水最有声望的老者，年轻时的师匠，不满十岁的纤纤……
哎？那个人是谁？
挤过熙熙攘攘人群，到最前排，看见八岁的自己躺在静姨家的竹寨的榻上，睡得正酣。
她不好意思起来，过去拨弄睡着的自己的头发：“喂，醒醒，大家都在的，快别睡了，太阳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睡着呢？”
醒不来，看见静姨走过来。
“哎，别……静姨要踩到我了……呀……”
没有疼痛感……
自己的身形也没有变化，就这样和静姨的身形重叠了起来……
是啊，这些都是过往……
“既然已经有了名字，那便在明水族入毓字辈吧，和纤纤一样。”
静姨爱怜地摸着睡在榻上的秀秀的头。
“钟灵毓秀……虽是巧合，但或许也是天意了……”
不对！是我先在明水出生，然后才有了纤纤的，我比纤纤还大了一岁！
为什么静姨会这么说？
影像交叠反复，在明亮的紫色光芒里……
抱着襁褓婴儿的少妇转过头来微笑这看她，似曾相识的笑意，该当是静姨才对……
可是，静姨却是那个站在远处领着女童的手轻轻笑着的人……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还有，这应是第一次见到静姨，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纤纤就已经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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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夜眸左手的指尖对住了秀秀右手的指尖，这种方法他也只是听说过，据说这样可以了解到被魇之人的所看所想。指尖皮肤下红色的丝线延伸过去，他瞑目静思，感受秀秀看到的景象。
正午太阳的细碎光斑从树叶间漏下来，再远些是靛青色衣衫的少年……
等等……
那个人是……
……景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