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啊”了一声,少年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也是一愣。
葛老头眯起眼睛,道:“这可说得不错,正是那‘天生重瞳,目若点漆’的瞳如漆!”
少年也没有想到自己能猜对,又是一愣。
葛老头继续道:“江湖中人最爱的是一招制敌,却说这世上真能一招制敌的有几人?而这个瞳如漆,却是真的能够。先说她是浸月斋的杀手,说起这浸月斋,他们也不怕名声在外,坏了生意,就譬如说浸月斋的顶梁柱岳家兄弟,这几年与陈州府谢家几乎平起平坐,传言谢大当家就曾说:‘有岳家兄弟在,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再说东川的欧阳家,自从知道浸月斋的分舵安到东川之后,戒严的守卫就多了一倍。”
他说的这几人秀秀都不认识,但想来都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果然白洲的风气同明水完全不同,秀秀抚着千紫的小脑袋,又想起明水每年夏天夜夜燃起的篝火。
“据说这个瞳如漆,现时就在江城扎的营,更有传言,被南宫家的老爷子收买做了护院,嘿嘿,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一个杀手去做护院,嘿嘿!”葛老头说到这里,却听见楼上一人拍案而起,抬头一看,那人竟然正是那青衫少年,这时候他脸色绯红,叫道:“我原以为易水榭葛老头非比凡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妄传谣言,损人清誉!”
葛老头“啊哟”一声,笑道:“这帽子可扣得大了,却不知妄传谣言传的是什么谣言,损人清誉又是损的谁的清誉?”
他面上全是不逊之态,那少年也是正直之人,并不计较这些,只是道:“瞳如漆那样的人,断不会去做他人的护院,南宫老爷子也绝不会随便收一个杀手。”
葛老头笑道:“人为财死,瞳如漆为什么不可以去做护院?南宫家近年来一直不太平,又为何不能收当年名震天下的杀手?”
那少年怒道:“无凭无证,哪里能随便说话?”
葛老头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大家就都散了吧!”说罢自右手边起,执起酒壶便往嘴里倒酒。
秀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喝酒的模样,明水人惯常大碗喝酒,江夜眸用酒盏喝酒,这葛老头却是把着壶嘴喝,样子好笑,便似是已经醉了。
那少年嚷道:“那你便是认错了?”
葛老头将手中的酒壶向桌上一放,道:“老儿戏言,哪里有什么对错?”说罢不再理会他,继续仰头喝酒。
少年皱眉,却又无话可说。
自己在乎的事,在别人看来却是不值一文的感觉,秀秀虽然并未亲历,但是总也能够理解,不由地不能明白葛老头为何要让这少年如此难堪。
那少年显然也气不过,这时候忽然左手在二楼护栏上一借力,身体已腾空跃起,尚未落地,已将一直按在桌上的长刀拔了出来,直朝那葛老头头顶招呼,原来他见这老头谈论起江湖事来这般熟络,想必早年也是个江湖人,虽然一出手就是杀招,却有信心这老头能够避过。
哪知那葛老头一动不动,眯起的眼睛仍然望向二楼的方向,仿佛没有看清他的出手,他心中一凛,他本是少年人,又生于世家,自然不同于那些将人命视为草芥的江湖草莽,心中登时慌了,想要改变刀的去势,已然来不及,眼见这老头避不能避,就要成为他刀下冤魂。
忽听“丁”一声细响,少年只觉自己的右腕被一股强大的力气牵引,连身形都似乎要被其左右,他要努力钉住身形,却早来不及了,当下便踉踉跄跄向右首挪动几步,减缓了方才的冲力,也正因为如此,那本向老头脑袋招呼的长刀,偏了足有七八分远,堂下之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下都是瞠目结舌,都是心道,莫非这少年的力道都被这葛老头化了去。
葛老头摩挲着下颌,叹道:“原来你是南宫世家的人,可是埋怨老儿说南宫世家的事情吗?”
“才没有!”少年一声怒喝,座中人尽惊。
须知少年人总是多几分冲动,葛老头并不放在心上,这事本也没什么,但是这少年为何在听见葛老头道明自己身份的时候有这般大的反应。
近年来南宫家声名日衰虽是事实,但瘦弱的骆驼比马大,江城人仍然为能和南宫世家沾些关系为荣,这少年难道是因为被葛老头认清身份为保家族名誉才故意这样说?但是也不对,少年的“才没有”并不是对葛老头的“是南宫世家的人”的否定,那为何……
少年自知失态,也是一呆,四下里扫去,只见不远处的廊柱之下,隐隐有一道银白色的光闪动,一时心中大骇:“他竟然用一枚银针偏离了我的去势!”
而这老头几时发力,几时出手,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晓,他在诸兄弟中武艺只是平平,然而因资质奇特,眼睛特别明亮,今日居然连这等基本功夫都看不出,委实是奇耻大辱。
葛老头“哈哈”一笑,不再说话,只是仰脖喝酒。
少年知道在他的身上也讨不得便宜,但如果就此离开更是怨恨,一时间立在当场,只忿忿地盯着葛老头。
这时只听见一清亮的声音喊道:“哥哥,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众人的注意力都离了那少年,转向那声音来处,只见在易水榭门前一位穿着异族服饰的少女正背着手盈盈站立,浅浅笑着,整个人清新动人就如她发上的紫藤花束,不禁都看得呆了,嘴里不说,心里却都暗暗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这少女才不顾众人的目光,这时候径走进大厅来挽起了南宫彻的胳膊,笑道:“哥哥,你可是又闯祸了?小心我回家告诉爹爹去!”
不待那少年回答,便生拉硬拽着将那少年拖出了易水榭的大门,那少年兀自懵懂,手中的长刀还没有收起,及至被街上的日光照到,这才“哎呀”一声将那从少女臂弯里挣出来,道:“你是谁?”
那少女笑道:“我是谁都不打紧,不过你可要谢谢我帮你解了围。”
少年这时才收了刀,嘟着嘴道:“我又没有求你……”
少女笑道:“自然没有求我,我倒还真想知道你要如何在易水榭那么多人面前下台呢!”
她声音清脆,教训起少年来也是毫不含糊。少年到底是个知道好歹的,这时候低了头,含含糊糊地说道:“谢谢你帮了我,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少女嘴唇一弯,笑道:“我叫秀秀,来自明水,你可愿意做我在白洲的第一个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