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暖,就又“咕噜噜”被水淹没了脑袋,呛了好几口,正觉得自己这般痛苦还不如死了来得清净,就觉身子一轻,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摔在了明水独有的茂盛的草地上。
原来是师匠硬是将秀秀与朱明两人从水里拽了上来。
即使是这样,朱明抓住秀秀脖颈的手依然没有放。
秀秀看见师匠本来就不苟言笑的脸变得前所未有的严酷,她听见他沉沉的声音:“放手,不然杀了你!”
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慑,即使是秀秀这个旁听者,也不免心寒。
但是朱明没有动。
只听得师匠冷笑一声,秀秀只觉耳边风声一响,被挟制的脖颈立时松脱,同时左臂被一把扯住,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跌在了师匠的身后,而朱明则跌坐在了地上。
这是秀秀第一次感觉到书上写的那种叫做“杀气”的东西是什么。
她在师匠背后,看不到师匠的表情,而所有的人,其实也都在师匠的背后。这时候的师匠,就好像,用围绕在他身周的杀气将所有的人都保护着。
秀秀仰着头,看着师匠的背影,居然忘却了要将吸入肺腑间的水咳出来,就连纤纤过来扶她起来的手,她都没有察觉,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自己平素熟悉的师匠,看着这个因为保护自己变得陌生的师匠,落下泪来。
好像第一次理解他。
但是又不具体的。
听见师匠冷冷的声音:“你是谁?”
朱明似乎被师匠的气势所摄,没能说出话来,秀秀争着道:“这位是朱明姑娘,她的朋友玄英在云疆受伤,御剑落到珑璧山,被困在山中,还望师匠施救。”
为什么要帮这个折磨了自己一路的人说话?
秀秀不知道,也来不及知道。
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朱明不说,就该是她去说话一样。
师匠回头,冷然的一双眼睛里透出的不是理解,而是怜悯。
“我没有要你说。”硬气的声音之后,他的声音缓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秀秀,“你为什么这么善良,这种时候还帮她说话?”
秀秀一愕。
透过师匠的保护看到朱明,虎落平阳的她依然有种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气。
师匠的声音缓了下来,“明水好客,更重礼,姑娘自己说吧。”
朱明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来,全身湿透的她露出了曼妙的身形,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方才她对秀秀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为之发指。
朱明自己却不觉得,思忖片刻,道:“我也听说过,明水不探人隐私,是也不是?”
师匠点头。
朱明道:“我是雪域人,名叫朱明,同玄英奉主命保护公子,至于公子的身份,恕朱明不能言明。这番出来,是为了寻一个可靠的人为玄英疗伤诊治。”
她话虽这么说,却哪里有请求的意思?
师匠转头向秀秀:“只是救人?”
秀秀点头。
“那人伤势如何?”
秀秀道:“内伤似乎不重,主要是外伤,加上流血过多,现在已经昏迷了。”
师匠又望秀秀一眼,道:“此事因你而起,你去处理。”
秀秀一呆,只觉方才对师匠的感觉全然错了。
她虽大意,终究还是为了明水才惹上这许多麻烦,师匠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纤纤也在旁边劝道:“师匠,秀秀也呛了水,需要多休息才是。”
师匠并不言语,只是问秀秀:“你想救人吗?”
她勉强点点头。
师匠冷冷道:“那就别浪费时间,”拣起地上的弓弩丢给她,又道,“带上这个。”
这是上午练习用的那把纯黑的弩,秀秀已经看到机括中潜藏着的小箭。
师匠又转头看向朱明,冷冷道:“如果这个丫头有什么不测,玄英也好,你的少公子也好,都别想活命。”
朱明的瞳孔骤然一缩,道:“你知道少公子?”
师匠目光冷冷,道:“雪山之外,零露静开。”
朱明一咬牙,有些示弱地道:“我知道了。”
#########
回到竹寨的纤纤向母亲抱怨:“师匠对秀秀实在是太严格了!这次秀秀被掳,也不全是她的责任,师匠却要秀秀把事情都处理好,那个朱明已经对她那么不好了,师匠就不担心她还会欺负秀秀?”
纤纤的母亲,也就是秀秀的静姨笑道:“这番话你怎么不同师匠说?”
纤纤撅起嘴:“秀秀不让,说那个玄英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怕是支撑不了太久,既然师匠要她去,她便自己解决好了。我倒觉得,秀秀有时候真好像在和师匠赌气……”还没说完看见母亲的脸色似有不对,怯怯地叫了声,“娘?”
静姨缓过神,道:“你说玄英……还有朱明?”
“对呀。”
“还有什么,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明水?”
见母亲神色慌张,纤纤也不敢隐瞒,便将听到的事情告诉给母亲。
静姨在原地站了许久,摸着纤纤柔顺的头发,还有发上的紫藤花束,满是怜惜地道:“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娘……他们……是谁?”
静姨摇摇头,勉强笑道:“都是命数,等秀秀回来,我告诉你们。”
#########
而另一边,等待秀秀与朱明的时候,玄英已经醒来了,似乎对于自己还有一口气感到不可思议,他问眼前的少年公子:“我还活着?”
“自然。”少年说,一直捂在他伤口上的手松开来,看到这条伤口也已经愈合,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不过这样子下去我还是会死。”玄英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超脱人世的错觉。
仿佛,什么都不必在乎,因为一切,包括世界都是与他不相关的存在。
“公子,我想用那个法子。”
少年一呆:“什么?”
“江家兄弟告诉我的,我本是死不足惜,但是少公子事业未成,我不能死。”他望向少年的眼睛,解释他目中的疑惑,“是用记忆换取生命的法子,那么办,我全身的伤口可以很快愈合,不过我会忘记公子,或许也会很快离开明水。”少年的脸上没有惊讶,玄英又是一笑,继续说下去,“朱明对公子不逊,是我没有教导好她,不过,我听少公子说,江兄弟很快就会来明水接应公子,那时候,公子就不必依靠朱明了。”
少年笑道:“你话还这么多,哪里就会死,又哪里需要这种歪门邪道救命,快别胡思乱想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就看见玄英全身上下的所有伤口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怎么可能!”他惊呼一声,却看到玄英只是惨然一笑,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