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
或许是苏赫强硬的语气起到了作用,男人的情绪虽然仍有起伏,但是在苏赫的施压下,倒也能说出话来。
“钟……钟……小姐……”他话未说完,苏赫就已经明白个大概,脸色微微沉下去,随即丢开男人,穿上大衣,大步流星。
木屋简陋,但是至少能够容人,能够遮蔽一隅的风雨。
苏赫没有告诉钟嘉宝,今天为什么他执意要离开,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却因为钟嘉宝自己情绪上的小波动而放弃。
相比于她不开心,苏赫更愿意回避这个问题。
那就是,他要去找能够清除钟嘉宝体内病毒的药剂,刻不容缓。
然而,他终究是迟了,终究是纵容了钟嘉宝,贪图一时舒心而忘了大事。
钟嘉宝疼痛到睡不着的翻来覆去的翻身声让他的脚步顿住,停在木屋的门外,一门之隔,苏赫觉得,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思想激烈的斗争,整个星球都要枯萎,在那些动人的无名的爱意的面前,一切现实里生冷的时间或是距离都灰飞烟灭。
苏赫拔出自己的军刀,低垂着头,看着门与门槛之间黑沉沉的缝隙。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苏赫慢慢抬起来的手轻轻的落在了门上,他尽量屏住呼吸,推开门,抬步,军靴落地。
“苏赫……?”
很容易的就能听出,钟嘉宝的声音里充满了脆弱和难以压制的痛苦,病毒慢慢侵蚀身体机能,然后会开始侵蚀神经。
然后,整个人会垮掉,会变成丧尸还是变成什么怪物,没人知道。
“不要转过来。”
即使是这种满鳆难言的愧疚的情况下,苏赫还是主导的一方,他轻轻的说,两个人的呼吸声游动在空气里沉浮不定。
“很疼?”
苏赫的声音越来越轻的样子,那声音却好像抚到了钟嘉宝的伤口上,她红了眼眶,咬住嘴唇不肯答。
“我想……我想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吧……”钟嘉宝苦笑,苏赫不知道,她现在浑身上下的症状无比的奇怪,先前还以为是着凉引起的小感冒或者发烧,可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是病毒。它们找上门了。
所以她想的很清楚,既然自己活不下去了,就不要拖累苏赫了,不要让他因为自己困在这里,如果……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是指她满脸斑纹啃食人肉……她不要苏赫看到她那幅样子,好丑好恐怖。
“你走吧,苏赫,说真的,别管我。”
她声音颤抖着,肩膀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的抖动,苏赫知道,她一定是偷偷在哭。
“我会变成丧尸,会吃了你,会变成怪物,所以请远离我。”
伤口处此刻就像是蚁噬,还有体内忽冷忽热的痛感和麻感。
钟嘉宝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一波一波,就像是末世里的绝望海浪打破了玻璃,将她卷入其中,就快要万劫不复。
等待苏赫的拯救吗?已经……不敢奢望了啊。
钟嘉宝在黑暗里,静静的流下眼泪,心中的感慨和难过,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一并作怪。
听身后苏赫久久没有声音,她苦笑,果然。
也好,离开他,断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念想,然后,自生自灭。
她自顾自的说道:“嗯……今天白天,我知道你是想离开我,是不是强大如你,都担心我会连累你……?啊……哈哈,放心吧,现在我想来了,你走吧!天大地大,后会有期……”
“钟嘉宝!”
苏赫眉峰紧皱,似乎再也听不下去她用这种语气来说自己,看不了她这幅模样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钟嘉宝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他心里,他眼里的钟嘉宝都不是这样的。
“你要知道的是,我不会离开你。”
中间,有一小段的沉默,沉默到再度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淡淡的一缕就要飘散一样,握不住。
“其他的你不要问,也不必说。”
苏赫坚定的语气向来都是可以安抚钟嘉宝的心,但是这次,却径直的打入了钟嘉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钟嘉宝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缩在黑暗之中,苏赫第一次察觉到,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心里会像有一只大手用力的揉,疼一点点从心底悄然渗入。
“别哭。”
严厉的语气,说教的口吻,苏赫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心中的那股抽痛。
“我怕我变成丧尸……说真的,很怕。”
钟嘉宝转身,缓慢迟钝,每次动作都能牵扯起疼痛感,她哭着的双眼像浸过泉水,在夜晚里有种哀悼一样的凄美和好看。
看着她的一双眼,星子浮沉长夜中,苏赫忽然就明白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
为什么坐在火堆旁边,想的都是她是不是冷,为什么坐在屋外,却想着屋里的她的一举一动。
“你相信我。”
苏赫并没有说,他是要去找药剂来医治钟嘉宝,相比于让她安心,他更怕自己回不来的话……她会自责。
“你会回来吗?我是说如果我能坚持下来……不!答应我你回来,我就一定会坚持!我不问你去哪里,我……”
钟嘉宝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觉得言语无法表达心里纷乱的情感和情绪。
于是,不会说话哄人的苏赫,和想要说话来缓解气氛的钟嘉宝,再次相对无言了。
“总之,你去吧,我等你。”
钟嘉宝认真的看着苏赫,那目光犹如春日里最初的暖阳。
有的时候,心有灵犀,不是指爱的有多浓烈,也不是指相爱有多久,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对的时刻,然后透过现实透过眼前迷雾一样的障碍,找到彼此的目光,然后,确定彼此的心意。
尽管浅淡,但还是真实的存在着,拥有它自己的脉搏。
那种情愫,连钟嘉宝自己都要嘲笑自己,苏赫怎么会因为自己而流露出这种眼神?
没有再说什么,苏赫紧抿着的唇线条终于微微柔和了下来,不再那么紧绷。
苏赫站定许久,转身离去,留给钟嘉宝沉默的背影。
逐渐远去,钟嘉宝胸腔里的空气也被一点一点抽空一样的难过。
到底两难全,到底意难平。
苏赫踏出屋外,难得的,竟然心内一片安静和释怀。
好像久久压抑着的难以解释的心情终于排解出来了,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军刀,思绪飘远。
军刀是他唯一视如珍宝的东西,刀柄上刻着吉卜赛文,是白茱萸那个时候伏在他的耳边,温温柔柔的给他轻轻的念。
白茱萸告诉他,那行吉卜赛文的意思,是“上帝的苹果”,之所以取这个名字,白茱萸认为,苹果在吉卜赛语里有“拯救”、“救赎”的意思,而白茱萸把他从战场捡回了自己家中,也并不清楚这个军刀的来历,她只是说,自从发现他的时候,就有了这两把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