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被马胖胖的皮球砸在额头,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花白老师被马胖胖踢中腰部,痛得四脚朝天。
一群人乱作一团。
“轻一点,慢一点啦!”我跟着马胖胖他们,把昏倒的梁山伯扶到他平日里休息的书库中。
马胖胖好像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咚地一声就把梁山伯丢在他的卧榻上。
“喂,你轻一点好不好!”眼看着梁山伯昏迷中还猛地一头撞在床板上,我心疼地连忙伸手去扶他。
马胖胖看起来很是不高兴,伸手推推我:“撞一下又不会死的。”
我有些生气,转过头来看着他:“喂,马文才,你怎么这样,山伯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还用那么大的脚力……你的力气连头牛都能踢死的,何况是梁山伯!”
“那就只能怪他不如牛咧!”马胖胖还对着我嬉皮笑脸。
晕倒!跟这个家伙简直是不能用人类的语言来沟通的,我还是好好看看梁山伯吧,不知道他怎么会被皮球踢到脸上,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我心疼地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梁山伯,他的额头有一块红肿的印迹,脸上还有黑黑的皮球砸下的灰印,长长的睫毛软软地搭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和那红肿的印迹形成那么鲜明的对比。
我的心里真的好难过,如果不是因为我,马胖胖就不会故意找他的麻烦,他也就不会被踢中脸上,也不会昏倒,更不会留下这么难看的印子。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和马胖胖说了那样的话……
“梁兄……”我有些难过,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地帮他擦着额际的灰尘。
马胖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看到我帮梁山伯擦着额头,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就扣住了我拿着手帕的手腕,还把我用力地向后一拉!
“够了!英台!”
我没有防备,被他拉得差点摔倒,手中的帕子也掉落在地板上。
“喂,你干什么呀?”我没想到马胖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不由得有些生气。“马文才,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我才想要问你要干什么!”马胖胖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他粗粗的眉毛倒立着,漂亮的眼睛生气地望着我,“英台,你干嘛对他这么好,你干嘛还在这里照顾他,英台,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被马胖胖说得心头乱跳,脸孔忍不住一红就连忙反驳道:“你在乱说什么,什么喜欢和不喜欢,我只是看到人家被你踢成这样,所以来照顾一下而已!他可是我们的同学啊!”
“没错,他是我们的同学,可是他是梁山伯,不是朱诺!”马胖胖居然和辛心提到同样的问题,“我一直以为你是把他当成了朱诺,所以还是像在光驰一样,和他在一起,和他吵架,和他比赛;可是英台,我发现你变了,你真的变成祝英台了,你不再是那个乐彤了!”
晕,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说词,我忍不住反驳他:“是啊,我们不是穿越到这个时空了吗?所以你就是马文才,而我就是祝英台啊!别管眼前的这个人是朱诺还是真的梁山伯,他都是我们的同学,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应该善待的人,不是吗?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讨厌他呢?”
马胖胖听着我一大通的说词,表情微微地黯淡了一下。
“你说的没错,英台。”他的嗓音暗哑下去。
我从来没有听到马胖胖的声音变成这样,仿佛他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对我认真起来。
“你说的没错,英台,我们是穿越到这个时空了,所以你变成了祝英台,而我变成了马文才。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朱诺,他都是祝英台心中念念不忘的爱人——梁山伯。”他微低着头,声音暗哑,“英台,我把这些都给忘记了。我以为我们到了这个时空,不再像光驰学院里一样,我企盼着你不会再讨厌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躲着我,不会再逃开我。我以为到了这个时空,大家会重新做朋友,我以为在没有朱诺的古代,你会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来。”
马胖胖那么认真那么认真地说着,一点都不似往日里那个和我开玩笑,和我打闹,追着我满学校里跑,叫得我的名字如山响的冯靖了。
他的表情第一次那样认真,他的语气第一次那么平和。可是我却听得出,那声音中短短的哽咽,那目光下浅浅的伤感。
“乐乐,不,或者就是现在的英台。”马胖胖抬起头,一双像水洗过的黑玛瑙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哽住,漂亮的眼眸中,泪光闪烁。
啊……
我站在他的对面,瞬间都呆愣住。
虽然冯靖在光驰里就每天都追着我跑了,可是他却还从来没有向我告白过,没有向现在这样,真真正正地把他对我的感情说出口来。
虽然早就知道他暗恋我,可是当他真的站在我的面前,把这句话出来的时候,还是和那些笑笑闹闹,吵个不停的时间里知道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直到这一刻,看着那么认真的他,听着他有些哽咽的声音,我才真的相信,马胖……不,冯靖是真的喜欢我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吧,呵,”马文才有些自嘲般地笑,“在学院里这件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总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认真的,浪漫的向你告白,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不是和你开玩笑,我真的不只是觉得好玩,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喜欢到让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想像的地步,喜欢到如果一天看不到你,我都会不能吃不能睡的地步。也许你会笑我傻,笑我白痴,笑我又高又胖,笑我又呆又笨,我也许都比不得朱诺的英俊,比不得这个梁山伯的优雅和学问,可是英台……就算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拥有,但我却有一颗……最爱你的心。”
啊!我的心猛然一抖,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傻傻的马文才,竟然可以说出这样动人的句子。
“不过我知道,爱情是勉强不来的。所以我从来没有过奢求,不求你会真的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只要看着你就好了,看着你每天快乐的微笑,看着你每天都会有那么好的心情,这样就够了。”马文才越说越真诚,“所以不管你讨厌我也好,厌烦我也罢,觉得我傻也好,只要我能逗你笑,只要能看着你天天快乐的样子,无论做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心甘情愿。”
他用手背抹抹自己的脸颊,似乎真的有泪花滚了出来。
我站在他的对面,虽然一言不发,可是我的心里却忍不住充满了感动。
我从来不知道冯靖对我是这么好的。我只知道他天天在学校里搞笑,天天追着我到处跑,就算到了这里,他还不是一样半夜叫人拉二胡,等着晚归的我给我唱歌;帮我加油,扮成女生跳啦啦队的大腿舞……我总以为这都是他个性太搞笑,是他喜欢做这种事情,但是我却从来没想过,他……只不过是想要逗我笑。
我的心被一种涩涩的东西给塞住了,原来在我的身边,还有被忽略的这样沉重的感情。
“我……”我想要出声安慰他,可马胖胖却对我一挥手。
“你不用说什么,你想说的那些话,我都懂。”他认真地对我说,“如果梁山伯真的是朱诺,我也就不阻挡你们了,反正大家总有一天会一起再回到光驰去的。可是,他是真的梁山伯啊!乐乐,你虽然现在是祝英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回去了,该怎么办?难道有办法把他带回到我们光驰吗?就算他和朱诺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样?乐乐,我想你快乐,可不想你为爱伤了心。”
呃……
马文才想到的这些事情,我却一件都没有想过。
好像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了。我没有想过梁山伯是货真价实的梁山伯,也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祝英台。虽然他和朱诺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毕竟不是真的朱诺。也许有一天,我们都回去了,而我和他……
我的脑子里混乱成一片,但口中却不由自主地说:“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为爱伤了心……我根本没有对他动心,而且就算他是朱诺,又能怎样?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朱诺的,就算他穿越过来,我也会把他打回去的!你……你别乱担心了,我……我根本没有喜欢他!”
我好像有点口是心非,但却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马文才看着我,用他那双还有几分魅力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他对着我点点头,“记得我们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无论你是英台,还是乐乐,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马胖胖很潇洒地对我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就离开了梁山伯的书库。
只剩下我一个人,有些呆呆地站在梁山伯的床边。
我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事情,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就那么主动地把自己的双唇奉给了他……我是不是真的错了?真的做错了?穿越而来的祝英台本不该爱上梁山伯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心中最爱的那个人!
站在梁山伯的床前,看着他昏睡的面容,我几乎有些精神恍惚。
从来没有想过冯靖对我说的那些话,也从没想过什么未来。似乎在我们这个年纪,动心就是在那一瞬间的事情,或许在某个夜晚的一个眼神,或许就只是当他握住我的手时,那一抹微凉的润滑……
山伯……你可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祝英台,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喜欢这样的你……或许在你的心里,只有和真正的英台,才能谱出爱情的绝唱,而我……而我……
我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偶然间,我却发现床板上他的小手指尖轻轻地一动。
他醒了?!
“山伯!”我惊喜地抬头。
果然看到梁山伯已经睁开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依然像是清泉一样动人,依然像阳光一样的明媚。只是……只是那目光看起来有些复杂,不再像当初相遇时,那样的简单和纯净,他望着我,目光锐利。可是又像是有很多东西,都掩藏在他的眼眸背后。我想要看到,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山伯,你醒了?你还好吧,刚刚蹴鞠的时候,马文才不小心踢到了你,你就昏倒了,现在还好吗?”我向他解释着,希望他没有受太大的伤,“伤口是不是很痛?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我拿手帕想要帮他擦擦受了伤的额头,但是却没想到他半仰起身来,伸手就推了我一把!
“不用你管!”
好生硬,好冰冷的一句话。
我愕然,手中的手帕再一次滑落在地上。
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觉,好熟悉,好冰冷的话音!
那个优雅迷人的梁山伯好像突然消失了,出现在我面前的,好似是那个天天和我红眉毛绿眼睛地争吵,每一句话都要打得天翻地覆的——朱诺!
好奇怪,我怎么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怎么会突然觉得坐在我面前的人,不再是梁山伯,而是朱诺呢?那个冷冰冰的眼神,那个生气的表情,真的好像朱诺!
“梁兄……”我有些惊讶,这次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你……还好吧?伤口……很痛?”
“这和你无关。”他低眉敛目,口气却依然冰冷。
再没有平日里那种优雅迷人的气质,却好像真的在心里怨恨我般的,那样的失落和伤心。我几乎都快不认识他了,更不知道他为何才刚刚醒来,就对我这样的表情。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还是有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我看着梁山伯,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耐心:“梁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文才踢中了你?你不要生气,我替他在这里向你道歉了。他那个人只是玩心重了一点,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的,你不要这么生他的气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向人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过话,更别说是面对着一个长得很像朱诺的男生。如果是朱诺坐在这里,我根本不会道歉,更不会哄他,只怕是又要三句话吵起来了。
可是没有想到我这样的好声好语,并未换来梁山伯的谅解,他反而转过头来,有些冷笑地望着我:
“文才?你替他道歉?他不是故意要伤害我?我从来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那么亲密了?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他了?那么明白他的心思了?”
他的话让我愕然,刚刚我只不过是觉得对马文才的话非常感动,才不应该总是“马胖胖”那样的叫他。可是没有想到到了梁山伯的耳中,却好似有了别一层的意思。
“梁兄,你怎么这样讲话?”我越发猜不出他的心思了,“马文才跟我们也是一班的同学,所以他现在不在这里,我替他向你道歉,这是很正常的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梁山伯冷着一张脸,目光冷冷地扫我一眼。
“对,你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你替他做什么也都是正常的。他打了人,你来替他道歉,他算你什么?你又算他什么?朋友,有这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以前不见你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以前不见你来替他做什么?”
他的话越说越离谱,他的表情也越来越让人搞不明白了!
这还真的是梁山伯吗?这还真的是那个优雅的贵公子吗?为什么他好像在怨恨我,怨恨我突然对马文才好了起来?好像我只能做他一个人的朋友,就不能再和别人亲近一点吗?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也越来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变了,变得好像不再是梁山伯,反而像是天天和我吵架的那个朱诺了!
望着坐在病床上的他,额头上还有着丝丝的血痕。刚才我还是那样的心疼,可是看着他现在这冷若冰霜的脸颊,我的心底突然也开始冒起一股火来。
我讨厌这样的他,我讨厌这样表情的他!
“梁山伯!”
我生气地大声叫他的名字,还把自己掉落的手帕朝着他的床上一丢!
“你太过份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生气,更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告诉你,我讨厌这样的你,我讨厌这样表情的你!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翩翩君子,有着古人特有的优雅和气质。虽然你觉得我看不起你,可是你还是对我好,帮助我,在池塘边关心我!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你成为朋友,更没想到会和你这样亲密。当我们两个齐心协力拿到赛诗会的头奖时,我以前我找到了一个最心有灵犀的好朋友!可是现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想起那些和他一起经过的事情,我的眼圈都忍不住泛红。
“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有一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朋友,可是我和那个朋友天天吵架,天天相互仇恨,我以为我到了这里遇到你,你会和他不同,你不会像他一样的对待我。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男生都是那个样子,你们男生都那么小心眼!我只不过替马文才多说了几句话,你为何如此生气?只是因为马文才踢球踢中了你吗?还是因为我叫了他的名字?我真的不了解你了,我真的想不明白!梁山伯,你到底拿我如何,你到底如何看我?是不是我在你的眼里还是那种娇惯的小姐,还是因为我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你,所以使得你讨厌我?!”
我对着他一通怒喊,喊得自己的眼前都一片朦胧。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可是心却那样那样的痛。不像看到他受伤时那样的疼痛,但却比他的伤更痛一千倍,一万倍,千万倍!
心像是被人撕开了,颗颗血珠从心底涌现出来……
“没关系,你讨厌我就直说好了,你不想看到我就直说好了!我祝英台绝不是那种喜欢粘着别人的人,只要你开口,我立刻、马上、瞬间就在你眼前消失!”我咬着牙齿,拼命保持着自己小侠女的英雄气度,“还有,我要告诉你,你别以为那天的那个吻,有什么大不了。在我们家乡,那种小KISS ,不过是大家拿来打招呼用的!你可以吻吻我,我也可以吻吻你!所以你不用看到我的时候,眼睛就飘向别方,别以为我在向你告白,也别以为我喜欢你什么,那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重要的吻!我昨天可以吻你,明天也可以吻别人!”
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了,我叽哩呱啦地一吐而尽,连看一眼他的表情都不敢,转身就跑出了他的房间!
祝英台啊,祝英台,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先对人家动心,不要先对人家动情,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永远都不平等的。谁先动心,谁就伤心,谁先动情,谁先受伤!
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吻送上,为什么还想要等着他的表情,为什么还想要在这个时空里,真的谱一段浪漫又凄美的爱情故事?!
乐彤啊乐彤,你是真的笨蛋吗?你以为你真的是祝英台吗?你以为梁山伯真的会喜欢你这个笨笨的小丫头吗?
“乐彤,笨蛋!笨蛋,祝英台!”
我冲出梁山伯的书库,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滑落下来。
“讨厌的家伙,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夜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寂寞地坐在书院后山的小山坡上。
远远的,可以看到宿舍区里烛光闪动,还可以看到书库里那彻夜未熄的灯火。窗纸上映出他纤瘦而高大的身影,但是,我却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这又是何必呢?难道真的当我是花痴吗?只是看到他长得英俊帅气,就对他动心?别逗了,朱诺还比他更帅呢,个子又高气质又帅,当男朋友带出去绝对又拉风又长脸,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是个太在乎感觉的人,也许刹那间,感觉对了,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动了心。
但是这一次,我好像是错了。
这个男生,就和那个讨厌的朱诺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他们的眼里都只有自己,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从来没有想想我。那个吻,真的只是个招呼吗?梁山伯,就算你再笨,再傻,再愚腐,总会知道女孩子送吻,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勇气吧?
又或者,他根本就被我吓到了?平日里同吃同住的同学猛然间变成女生了,把他吓到了?让他讨厌了?还是……他的心里其实从来没有我?那些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微笑,对我的体贴都只不过是出于一个同学的体贴和关心……
“笨蛋祝英台!”我生气地揪过身边的一丛小草,把它们抓在手掌里恨恨地揉了揉,又狠狠地丢到一边去。
早在看到谈老师的那个烂剧本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过,凭什么会是祝英台先动心,凭什么会是祝英台先送吻,凭什么女孩子要主动……我还自己动手改了那么多,结果咧?
结果还不是一样弄成这个样子!
我愤恨地跺脚,“祝英台,笨蛋!笨蛋,乐彤!为什么要先动心,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什么要告诉他我是女儿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抓起碎掉的草屑,狠狠地就向山坡下面丢过去!
“啊呀,有暗器!”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接着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身影,笑嘻嘻地就朝着我的方向一闪。
“英台,谁又惹你生气啦?居然这么蹂躏这些脆弱的小草。要知道它们也是有生命的耶,你这样伤害它们,它们可是也都在流泪哭泣哟……”
叽哩呱啦地唠叨声又传过来,念得我头都快涨大了。
那天是“马唐僧”,今天又是哪个呀?
红色的纱带扫过来,软软地磨蹭到我的脸。不用抬头看了,看到这标志性的纱衣就知道是哪个了。
“啊呀呀,如此夜静更深,良辰美景,美眉为何独自一人坐在月光下,还如此蛾眉不展,愁容满面,难道……有什么心事不成?”
一连串娇滴滴的文艺腔传过来,还拖拉着特有的长尾音。
喏,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是谁了吧?在家是我那可爱的娘亲,在书院里,当然就只有那个喜欢一通乱搞的谈音谈老师了。
我真是对她无语。
“喂,英台,你怎么啦?有心事?”谈老师见我不和她答话,才只能恢复平和的语气。
“不要叫我祝英台,我情愿自己只是乐彤。”我兴趣缺缺,坐在草地上有气无力地回答。
“哈,这可由不得你。现在还是在东晋末年呢,多么美好的年代啊!”谈老师又开始抒情。
“我宁愿一眨眼穿越回去好了!”我噘起嘴巴。
“为什么?”谈老师追问,“你在这里住得不好?吃得不爽?玩得不够?和朋友们相处不愉快?”
“没有,没有,没有。”我有气无力。
“那就是和梁山伯吵架了。”她的话锋一转。
“对啊,我就是和他……”我的大脑都快要短路了,顺着她的话就答了出来。但才一出口就发觉不对,连忙立刻反驳道:“不是不是,我才不会和那个酸秀才吵架呢!”
“啊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谈老师已经开始喜上眉梢,一副发现了重大新闻的兴奋表情。“果然被我猜对了,果然是我们的梁大相公惹毛了我们可爱的小英台!”
谈老师活像发现了新大陆,还伸手拍拍我的小脸。
“快告诉我,你们怎么了?他怎么欺负我们小英台了?他对你做什么了?他向你告白了?他和你牵牵手了?拥抱你了?总不会是……他吻了你吧!”谈老师的双眼在夜空中闪闪发亮,都快有火焰燃烧起来了,“不会吧,你们动作这么快?什么时候发生的,是不是也在这样一个深深的夜……快点告诉我,快点跟老师说说!”
晕倒,我一看到谈老师那满脸兴奋的表情,就快要晕倒在草地上了。
她是来安慰我的吗?还是来打击我的?看她一脸八卦大王的表情,好像不把我逼得把和他的一点点破事给说出来,她就不会罢休的。可是她提的那都是什么问题啊?什么告白、牵手、抱抱、KISS……那些事情,梁山伯一件都没有做,做的人是我,好不好!
可是这种话我可不敢跟谈老师讲,假若我一说出口,她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的!
“老师,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不好?”我对谈老师实在无力,“我就是半夜睡不着,来这里晒晒月光而已。老师您一定累了,还是请您先回吧。”
我满脸黑线地想要送走她,再和她坐下去,我会疯的。
“不要嘛,英台。”谈老师抓住我的手,“别赶我走嘛,我在窗子里看到你一个人坐着,特地赶来陪你的嘛,你干嘛赶我走。好啦,我不和你闹了,我们一本正经地聊聊天,好不好?”
好奇怪的,谈老师听到我要赶她走,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有什么事,你想说就说出来,不想说我就陪你坐着,不好吗?”谈老师回头望望我,“我也很久没有坐在这样的月光下了,一看到这样的月亮,就让我忍不住想起我的中学时光……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大,也有着自己的心事,自己暗恋的人……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坐在月光下,把心事说给月亮女神听,就算没有人能够帮我解决,但至少倾诉出来,就会感觉舒服很多。”
我真是没见过谈老师这么一本正经地和我讲话,至少没有文艺腔,也没有搞笑腔,是真真正正地跟我说了几句话。
这让我非常吃惊,忍不住就开口问道:“老师……你也曾经暗恋过别人吗?”
“当然啦!”谈老师的语气一变,好像沉入了回忆中,“我也曾经有过像你这样的少女时代,当然也会暗恋过小帅哥啦!只不过人家看不上我这种个子小小,说话声音又小小的女生,考大学的时候就和别的女生远走高飞了……害得我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英台,你可不要像我一样遗憾,一定要抓住机会哟!”
我还真没听过谈老师的故事,有些若有所思地答:“可是就算告白了,那又怎么样?人家不喜欢的,也许还是不会喜欢……”
“是啊,也许他还是不会喜欢,可是,至少在你的心里就不再遗憾了。”谈老师认真地点点头,但眼中本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光却再次闪亮!“小英台,你在这里愁眉苦脸的,难道……你向山伯告白啦?!”
晕倒!本来看起来笨笨的谈老师,怎么对这种事情如此敏感啊!
“才没有啊!”我连忙反对!“老师你不要乱猜,我根本没有和他怎么样!”
“哈哈!你不要骗我啦,我在你的小脸上都看出来啦!”谈老师双眼冒火光,“是不是你向山伯告白了,那个小笨蛋根本不给你回应?哈,我猜就会是这样的啦,那个小男生一定被你吓到了!不要怕不要怕,有老师来给你做强大的后盾,一招就摆平他!”
我晕,我晕晕!我差点要倒在草坪上。
就知道谈老师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被她知道我和梁山伯的事情,那我真是快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谈老师,你不要乱说了好不好,我根本没有……”我连连对着老师摆手。
可是我也真的有些好奇,谈老师有什么招术可以一招制敌?!
谈老师说得正在兴起,根本不管我的反对,她甩出长袖子,把身上的纱衣朝着我的脸上一裹!
“我可爱的小英台,你知道作为我们女人最大的魅力是什么?那就是优美的身材,美丽的曲线啊!平时你在梁山伯的眼里,都是和他一样打扮的酸书生,所以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你。但是你只要换上这样美丽的纱衣,梳起你美丽的长发,只要朝着梁山伯的面前走上一圈,我保证那个小家伙早就目瞪口呆,鼻血直流了!”
我喷!
他不流鼻血,我先流好不好!谈老师这是出的什么破主意,难道她要我去色诱梁山伯啊?!
“老师,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我心脏很脆弱的!”当然那个家伙的心脏也很脆弱,如此被老师这么一吓,我们两个人都要双双卧倒才是!
“啊呀,放心啦!你只要听我的,保证那个小家伙手到擒来啊!我跟你说,没有男生是不喜欢漂亮女生的,尤其像我们小英台这样的漂亮……你放心,只要你按照老师说的做,我保证他一定会跪下来向你告白的!”谈老师说得口沫横飞,“假若那个小家伙看到那么漂亮的你还不动心,那就说明——他根本就只喜欢男儿打扮的你,他根本就喜欢男人!”
咣当!
这一次我直接来个倒栽葱,头朝下跌进草坪里。
我的妈妈呀,谈老师到底在教我什么啊,还说什么梁山伯喜欢男人……救命啊,她以为现在是耽美时代啊,她以为现在龙阳之事很流行吗?救命啊……我不想再听“谈唐僧”说下去了,谁行行好啊,救救可怜的我吧!
月光下,青翠的草坪上。
谈老师还在口若悬河,可怜的我,就在草坪上爬呀爬……
实在对谈老师的“奇思妙想”无语了。
一连几天,我都有些浑浑愕愕,上课没有精神,下课也没有心思,看到那个人就假装失忆,被人问到也傻乎乎地什么也不想作答。
这个时空,我实在是混得没意思极了,越来越想要回去我的时代了。就算是再回去和猪八戒吵架也好,也比跟梁山伯“对面不相识”要舒服得许多。以前或许真的没觉得和人吵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总比起这样被人不理不睬的要好上许多。
“唉!”我叹一口气,无力地垂下手臂。
“小姐!你怎么又在叹气了?别难过了,快点来吃饭吧。师娘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特别吩咐厨房里的大师傅给你煮了病号饭呢!”辛心的叫声从我的身后传来,她端着餐盘刚刚从门外走进来,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小丫头贪吃地捏起一片水晶牛肉,也不管我的失落,就“啊呜”一口吞进肚子里。
看着没有任何忧愁的辛心,我忍不住的摇摇头:“天真无‘牙’可真好。”
“无牙?”辛心鼓着她的小腮帮,“我有牙啊,小姐,还是一排小白牙。”
她咧开嘴,把她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亮给我看。
我满脸黑线,“我当然知道你有牙,你的小牙齿还很尖利咧!再多磨几圈吧,再磨下去这盘牛肉就要报销了。”
我指指辛心面前的那盘码得很漂亮的水晶牛肉,现在只剩下几片了。
“嘻嘻。”辛心吸着她的小手指头,可爱地对我笑,“人家肚肚饿了嘛,所以不小心多吃了几片。小姐你也来吃吧。”
“我不吃了,没胃口。”我对着她挥挥手,“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你继续……上牙吧!”
“啊?小姐你又不吃了?”辛心追着我的身影,“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今天又不吃了吗?这可是师娘特意为你做的……”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辛心追过来的脚步。
心头如梗在喉,又有什么人间美味可以咽得下去呢?
踏出自己的房间,我有些百无聊赖地走在书院里的小径上。
正是夕阳半斜,天边赤霞如云的时光,淡淡的红金般的光芒,把整个书院都涂抹得像是一幅彩色的油画般精致动人。小径两旁的青翠绿竹,在晚霞中闪着一种金色的光芒,沙啦啦作响的金色竹叶似乎更在为我的孤单而鼓掌。
唉,你们还能这样亲密合众,而我呢?却只弄得落下孤单一人。
看着这样赤红的天空,让我又忍不住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傍晚,那双突然伸过来握住我的纤长手指……我以为他不会救我的,但他偏偏救了。我以为他会温柔地对我的,但偏偏他没有。
呵,是不是造化弄人,又或者先动心的人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折磨?仿佛马文才一样,虽然在光驰里就一直追着我不放,来到了这个时代,更是费尽心机地逗我开心,让我笑。甚至连女装他都能去穿了,甚至连唱得跑调的歌曲他也能用心地哼唱。
也许,爱,总是这样的辛苦吧。
我有些自嘲般地摇摇头,继续往竹径深处走去。
聊以解愁,但求愁莫愁更愁……
也许寂静的竹林里能让我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来到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再计划一下自己的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没有完成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
“叮——”
好奇怪的,当我踏进竹林,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有人在弹琴吗?
我忍不住放轻脚步,古代的酸书生们还是很浪漫的,在这样的夕阳下,在这样金色的竹林中,弹一曲动人的春花秋月,实在是让人觉得浪漫到极至……
“叮咚——咚咚叮——”
我慢慢地走着,那琴音也如流水般地倾泄下来。
好熟悉的音调,也好熟悉的感觉!
这曲调婉转,清丽非常,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梁山伯在赛诗大会上,为我的《孔雀东南飞》而弹奏的那曲经典动人的——《化蝶》!
啊,不是吧,难道是梁山伯在弹琴?书院里我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会弹奏这首乐曲。不会有这么巧吧,我来这里散步,他也会在这里吗?
我有些吃惊,觉得不会这样碰巧的。却还是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朝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竹林中,竹叶在沙沙作响。
和着那像是落在玉盘里的珠子般清澈的琴音,简直就像是梦中出现的幻境一样。
我躲在竹枝后,悄悄地向琴音的方向望去。
碧绿的翠竹像是油画中的竹扇般缓缓地在我的眼前退开,在一片竹枝的空地下,一方锦席软垫,一架陈旧古琴,一袭雪白长衣,一头乌亮黑发,一段随风飞舞令人心旷神怡的绝美乐曲……
我以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会转身就走的,可是……没有。
我站在竹子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衣衫翩然的美少年,看着他纤白莹润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从来不知道男孩子弹琴是这么美的,好像脊背上有淡白色的羽毛翅膀在静静地张开一般……光芒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丽光圈,好像银色的琴弦也缓缓地从他的指尖绽开,像是一根根长长而柔软的丝线,把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眉间有一种迷人的清秀,鼻间有一抹动人的英挺,唇间有一股淡然的温柔……
他敛眉低目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的迷人。
梁祝,中国古代最凄美的爱情故事。
化蝶,古琴曲里最令人心醉神迷的乐曲。
我以为经过那次争吵之后,我会很讨厌再看到他,我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这个男生。
可是当他像天神一般地坐在这里,全身披着那样灿烂的光环……我,依然还是会愣住,依然还是会这样移不开自己脚步地,深深地望着他……
梁山伯……这个让祝英台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男生,这让让人无法忽视的俊美少年……他像是尘世中一颗没有沾染了尘埃的明珠,那样的洁白,那样的美丽……也许我从未贪念过他和朱诺一样英俊的面容,但却在这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一丝可以令人窒息般的美丽……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朱诺,他也会这样英俊吗?也会这样美丽吗?也会弹奏出这样绝美的音符吗?也会……令我这样深深地动心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乐曲婉转,我有些失落地转身。
卡。
一个不小心,却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一声轻轻的碎裂声。
琴音猛然停下。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立刻就准确地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
我的脚步立刻一僵,一种被人捉到的感觉非常的尴尬。
被他的眼眸注视着,一股淡淡的热气,立刻就从脚底冒了上来。一直涨到我的脖颈,涨到我的脸颊,涨到我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睛……
他的眸子一直望着我,就好像我们刚刚相遇时那样的望着我。
只是目光中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我看不懂,读不出的东西。可是他却一直只是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望着我,即不对我开口,也没有再继续抚琴。
我被他望得有些难过,不知道这到底是代表什么意思。
有一种不能拒绝的尴尬,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解释:“那个……我刚刚……只不过是路过……”
我的话音还没有说完,梁山伯突然就站起身来。
“不用解释。你从哪里路过,都与我无关。只是你打扰到我了,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再见。”
他的语气那样冷若冰霜,冷得我的心都刹那间冰冷了。
我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就这样冷冷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我的心都像是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那种说不出口的疼痛,哽咽在我的喉间。
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绝然地走远了,只留下那架旧旧的古琴,还静静地留在那里。
竹林里的枝叶沙沙作响,有一片淡黄枯萎的叶片,缓缓地从枝头滑落下来……姿态那样优美的,落在银色的琴弦上……
仿佛就像是我那一颗,已经跌碎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