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不停的吹向凉亭。
此处距离断魂崖遥远,按理说不该有如此强劲的风,可真珍依旧感觉有无尽的风夹着凉意灌满她的衣裙。
“没有第三卷?”真珍似乎没有听懂欧阳腾的话,“那么师父您是如何练成冰法?”
欧阳腾故意躲开真珍那双疑惑的目光,依然保持平静的说:“我骗了你,其实我的冰法还不到第三阶,和你一样,第二阶练气大圆满期。”
震惊顿时写满真珍那纯真的脸庞,她隐约感到欧阳腾要为她揭开一个真相,一个考验她内心承受能力的真相。
欧阳腾缓缓道来:“实不相瞒,我教你的冰系大法是近几百年来逐渐衰落的法术,即便我给你第三卷,你依然难以有所成就,这也是我为什么只修到第二阶就放弃改学剑术的原因。”
真珍只感觉一阵头晕,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问:“逐渐衰落的法术?”
“对!”欧阳腾面不改色地回答。
“其实冰法在水神共工创办之初是一门很有威力的法术,曾经也兴盛过一段时间。但是就在几百年前,火神祝融的第十代弟子青彦成功参悟透火系大法终级技能——浴火重生,使火系法术更为强大。青彦也因此飞升成仙,受万千凡人敬仰。
而此时冰系的弟子也不知是资质不够还是教习有悟,居然一代不如一代!
渐渐地,火法成为了法系第一大法,冰法却一路下滑,沦为法系之末。火法弟子日益众多,而冰法竟无人再愿意学习。
到了今天,想必已没有多少人会冰法了。”
“那师父您为何还要教我?”真珍的脸色已经惨白。
欧阳腾的表情甚是凝重,他低眉紧锁,似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才缓缓说,语气中带着些许愧疚:“大哥并不希望你修行!可是当年年仅六岁的你,宁可跪在大雨中一夜也要求我收你为徒。我经不起你的苦苦哀求,又不想违背大哥的意愿,便想出了教习你冰法的办法。
其实法系的任何法术修习起来都极不容易,我想你修不了多久便会知难而退,可我万万没想到,十年了,你依然没有放弃。”
真珍的喉咙里似吞下一颗石子般哽在那里,让她难以发出声音,她真的想不到,她内心奉为至尊的冰法原来不过是欧阳腾拿来应付她的工具!
“其实这几天见你没有修习,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我以为你真的放弃了,这本就是我一直希望的结果,可是……”
欧阳腾话锋一转,无奈地摇摇头:“人或许都是矛盾的,当你期望的结果有一天真的实现时,你反而会觉得难以接受。此时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你要恨我就尽管恨吧!”
真珍面色如纸,神情哀伤,好久才缓缓开口:“师父,我恨你就能弥补我十年失去的时光吗?”
欧阳腾神色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
真珍最后望了一眼欧阳腾,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如此窒息,让她备受煎熬,转身,真珍头也不回的飞奔回小屋……
欧阳腾望着真珍的背影,一声无奈地叹息……
夜晚如期降临,暮色洗去了白日的喧嚣,却洗不走人内心深处的悲苦。
后山的几座小屋都相继点燃了烛火,摇曳的火光给后山漆黑空洞的夜增加了几分暖意。
自从黑暴决定收留孤苦无依的人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三五个人进入白鹤山,后山也因此多了几个人,平日里负责照顾欧阳腾和真珍的饮食起居,打扫打扫后山各处的卫生环境,工作量不大,晚上通常都回各自的处所做点自己的事情。
此时几间屋中灯火通明,可位于最后的一间小屋却依旧漆黑一片,仿佛与这景致格格不入。
这间小屋正是真珍的处所。
自从白日与欧阳腾凉亭一席谈话后,真珍就躲进自己的小屋中再没出来过。此时她就这样靠坐在窗檐上,望着窗外摇曳的烛火发呆。
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这样的真相或许换了谁,也难以接受吧!可是不接受又能怎样,这就是事实。
真珍承认,她刚刚听到这个真相时,对欧阳腾的做法十分生气,她恨他为何不一早告知,让她怀着美好的希望积极付出后,又用残忍的真相将所有希望化为泡影,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吗?
可这真的只是欧阳腾一人的错吗?冷静下来的真珍脑中不停浮现当年苦苦拜师的场景。
欧阳腾本就不愿收她为徒,是她自己用苦肉计逼得欧阳腾不得不收。欧阳腾虽说平日对她总是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但面对一个跪在雨中一夜发着高烧的孩童,他心里应该也是焦急万分的吧!
她刚刚经历被遗弃、当人质、与父亲分离等连翻打击。
他怕她死,怕她做出更多傻事,所以无奈只有答应。
欧阳腾只会冰法和剑术,她幼时根骨不好,不适合修武,那么自然也只有冰法可以教她。
想到这,真珍反而有些同情欧阳腾。
收下她这个徒弟,当真是辛苦无比!
其实修什么法术有那么重要吗?不都是要经历筑基期和炼气期吗?就算是她修的是法系第一的火法,十年已过,因为那股莫名的阻力,她依然是如今的水平不是吗?
心里想开了,抑郁的心情也自然好了一大半。
真珍终于站起身离开坐了一天的窗檐,走到了书桌前,借着窗外的余光轻轻的点亮烛火,顿时小屋中暖意四起,真珍缓缓的坐下来,拿起桌案上的一本棋谱看了起来。
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涉足修行界,老老实实研究琴棋书画又何必自寻烦恼?可是她眼睛虽盯着棋谱,心里依旧难以释怀。
十年的时间,虽说没有进一步研习冰系大法,可真珍已然习惯了那种冰凉的感觉。
花瓶里插着几朵鲜花,真珍盯着那个花瓶看。她将书放下,轻轻伸出手绕了个圈,花瓶里的水就自动喷溅而出。
真珍抓住那个瞬间指尖轻轻一动,水就这样在半空中不到眨眼功夫便凝结成冰,随后它掉落下来摔个粉碎。
冻结,冰法第二阶炼气唯一的一个法术。能将水冻结成冰,甚至可冻结其他物体。
但是完成这样的法术通常也需要两秒的准备时间,可真珍毕竟练了十年,施法速度非常之快,整个过程也就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哎!”真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冰凉感觉早已伴随她十年了,此时若就这样放弃,她也很是不舍,可是师父说了,这是门没有前途的大法。
真珍再无心看什么棋谱,索性扔下吹灭烛火,躺到床上睡觉。
那一晚,真珍睡得很不安稳,噩梦几乎伴随着她一整夜:
自己再次被抓成为人质,敌人用她的命逼迫罗绍康投降,当罗绍康扔下武器时,敌人一剑刺过去直插入罗绍康的胸膛,罗绍康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她的前襟……
“爹!”真珍一声叫喊,从睡梦中惊醒,她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依旧睡在后山小屋里,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父亲!”真珍轻声低语着,心中很是忧伤。
十年了,罗绍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己本想等修为强大一些去雪山找他,可是……
真珍一阵懊恼,什么也别说了,怪只怪自己太没用!
真珍打开门准备出去透透气,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长型包裹,她四下查看见无人,捡起来又退回到屋中。
这是谁给她的?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
也不多想,真珍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剑、一本书和一摞厚厚的手抄纸,另外还有一封信,真珍将信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欧阳腾遒劲有力的字体展现在纸上:
真珍,为师知道你心里有恨,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十年来,你之所以如此用功修练,为师知道,你想要等强大了去雪山找你父亲。
你心智坚定,聪慧无比,如果没有那股莫名阻力,你应该早就和常人一般修到第四阶元婴期,甚至更高,只可惜……
关于你体内的阻力,为师无法解释。
当你第一次告诉我你有此阻力之时,我本以为你连第一阶都难以通过,但事实证明你还是可以克服它,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比旁人更久一些。
这些纸上的秘籍是我凭记忆写下的冰法第三卷。我一直都有背书的习惯,只是我得知冰法无发展再也没有练下去。
如果你还想继续练下去,它可以帮到你。
如果你想放弃冰法也没有关系,这十年来为师每天催你锻炼身体,你的体质已完全可以改习修武。
其实为师一直都知道,你与前山的柳静儿来往密切,她一直都偷偷传授你一些功夫。
但她毕竟资质平庸,你跟着她学没有出路!
这本《剑宗基本论》是我师门剑术的基础秘籍,只要稍加练习,便可以自通。
宝剑是跟随我多年的月光,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使用它。
为师有事,要出山一月,但愿等我回来后,你可以想通,原谅为师的过错。
欧阳腾字
真珍放下信,拿起眼前那摞厚厚的纸张,上面的有些字墨水还未干,显然是刚刚写出不久,真珍可以想像欧阳腾定是昨日挑灯抄写了一夜,她又拿起那把宝剑。
没错,是月光!
月光是欧阳腾最珍视的武器,他竟舍得给了自己,真珍抓住剑柄,抽出宝剑,只见通体呈银光,剑锋锋利光可鉴人,真的好似月亮的光芒,果然是把好剑。
真珍心中无限感动,她紧紧地抱住剑,低吟着: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