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淑和苑依旧是一派盎然春景,原本该是光秃秃的树木上扎满了宫人巧手制作出的绢花,姹紫嫣红,艳丽夺目。更妙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花的芳香。无意间闯进来,荆翰启还以为这是个世外春源呢。
“快哉!朕竟不知宫中有这么个神仙去处!”荆翰启痛快地叫好,吓得正在打盹儿的小太监刷地绿了脸,传报的声音都带着颤抖:“皇、皇上驾到……”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连连磕头:“皇上恕罪,小的该死,皇上恕罪……”
小太监这么一喊,可惊坏了淑和苑的人。淑和苑的主人姬尚香慌而不乱,扶着宫女快步从内室走出,在屋檐下行礼跪拜:“臣妾恭迎皇上,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治罪。”
荆翰启哈哈一笑,道:“今日也是朕闲来无事,未带随从,想一个人四处走走,不料竟能碰巧遇到这么个神仙洞府。朕今日心情甚好,恕你们都无罪。”
“多谢皇上。”荆翰启亲手扶起姬尚香,笑吟吟地问:“朕问你,这寒冬腊月的,怎么偏偏你这园子里花香四溢呢?”
姬尚香心窍灵通,笑靥如花:“皇上,外面天寒地冻,臣妾恐伤及龙体。还是请皇上进屋再说吧。”荆翰启满意地点点头。宫女们打起暖帘,荆翰启携着姬尚香的手走进屋内。
室内倒是高贵典雅,紫檀架上,狻猊宝鼎幽幽地吐着绿烟,几个耸肩瓶中插着鹅黄的腊梅。琉璃砚匣,翡翠笔床,玛瑙茶奁,一应俱全。正墙上还挂着一幅《秋山晚景图》,两边悬挂乌木联牌,凿着错银的诗句:“潭影漾秋白,枫林鸣晚红”。
荆翰启环顾四周,颔首不已,称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朕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你呢?”
姬尚香内心不禁一阵狂跳:飞黄腾达的时刻终于到了!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娇滴滴地说道:“自进宫来,臣妾一直在为皇上抄写经文,一心想着求佛祖保佑皇上龙体安康,故此未多露面,恐怕皇上也因朝政繁忙,一时间忘了臣妾……”粉面微红,娇羞默默,看得荆翰启心神荡漾,暗自后悔冷落美人。
荆翰启对宫人使了个眼色,这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都是灵透之人,他们当然懂得皇上圣意,悄悄地退了出去。姬尚香知道自己即将功成,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要镇定。
她欲擒故纵,岔开话题,娇滴滴地问:“皇上进屋之前不是问臣妾为何冬日也有花香么?”
“是啊。”荆翰启急不可耐地追问,“爱妃到底有何秘术?”
“皇上你不知道,臣妾对香薰最为熟稔。臣妾往日在家时,每年都会分类选采新鲜花蕊,炼制成精油,储存在银瓶中,需要的时候喷上一喷,可就香得不得了呢。此次进宫来,臣妾专门把这些精油都带进宫来了呢。皇上你来看一看。”姬尚香故意说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惹得荆翰启心痒难耐,却又不得不随着她。
姬尚香打开一扇梨花木柜的门扇,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非麝非檀。只见木柜里摆满了清一色的小银瓶,上面还贴着小小的标签:木樨、兰花、玫瑰、百合……这些都是姬尚香的积年之作,展示起来颇有自得之色。
“爱妃,你可真是朕的心肝宝贝儿,”荆翰启实在受不了既八面玲珑,又单纯俏皮的姬尚香的诱惑,从后一把搂住姬尚香的纤纤细腰,在她耳畔沉浊吐气,“让朕好好疼疼你。”说罢,将她一个打横托在怀中,走向罩着金丝凤鸾华帐的床榻……
一阵翻云覆雨之后,荆翰启轻捏美人下颌,轻声询问:“爱妃进宫多少时日了?”姬尚香那明艳的俏脸有些黯淡,睫毛低垂,嘴唇微启:“回皇上,臣妾入宫已经数月有余了。”
荆翰启恍然吐蕃进贡的时候,自己当时正心情不好,并未仔细瞧,却没想到是个绝世美人。
“对了,朕想起来了,爱妃是吐蕃国进贡的美人。都怪朕不好,竟然不知后宫中还有你这位美人,即日起朕就封你为夫人,封号荣华,好好服侍朕吧。”
姬尚香连忙跪倒在榻上,行李谢恩,可由于衣衫都没有绑紧,这么一动那丝滑的裙衫褪下来一大半,凝脂般的肌肤裸露出来,荆翰启嘴角上扬,再次把美人拥入怀中……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这是一位当朝名家的诗句,此时用这句话来说这个荆翰启,简直是淋漓尽致。
蜀国与夏国正在酣战!夏国大将朱永梵、朱俊攻下蓉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嘉映关的消息传到宫中时,荆翰启正在淑和苑与荣华夫人恩爱缱绻,你侬我侬。
“什么?”得知败讯的荆翰启一脚踹翻了床前的红木圆凳,瞪大了眼睛,“李屯之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嘉映关失守了!他还有脸回来见朕?传旨下去,李屯之玩忽职守,明日午时,处斩于菜市口。”
“遵旨。”老太监在宫中待人接物大半辈子,情知不好,不敢久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荆翰启一身颓废地坐在床边,沉默得怕人。姬尚香心惊胆战地定住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身体发僵。荆翰启忽然长叹一声,唤人服侍穿戴好衣饰,便离开了淑和苑。
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踏出淑和苑。
姬尚香满目失落地看着他走远,低垂粉颈,若有所思。
再次见到荆翰启,是在两天之后的午膳时分。姬尚香正满怀心事地搅着血燕窝粥,提不起丝毫食欲。
“哈哈,当年舜杀了鲧,让他儿子大禹去治理黄河,真是英明之举啊!今日朕仿效前贤,果然奏效!”荆翰启满面红光地走进正屋,姬尚香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他摁住了。“爱妃且听朕说件大快人心的事。”
姬尚香已经摸熟了皇上的脾气,便索性不拘礼节听他讲道:“朕前日下旨杀了李屯之,又起用他的儿子李岩。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如今嘉映关已经收复,而那些夏贼已经退兵三十里!”
“真的?”姬尚香很是吃惊欢喜:“能收复失地那是最好不过了。”
荆翰启开怀大笑,转而又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洛尘的及笄礼了,朕要为她大操大办一次,方不负各国吟唱的那句:‘倾国倾城’。”
“哦?洛尘公主的及笄礼?”姬尚香脸上划过一丝正中下怀的笑。
“那么准备得如何了呢?”荆翰启双手一摊,道:“这不正是来找爱妃商量了么?”
“那皇上的意思是……”姬尚香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揣测,亦是自己的心事。
“让臣妾负责主子的及笄仪式?”
“对,朕会派人协理此事,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向内务府要。由你全权负责,朕就可以不管这事了。”
姬尚香依偎过来,紧挨着皇上呵气如兰:“那洛尘就让臣妾带一段时间吧……”
“嗯。”荆翰启轻轻抚上姬尚香曼妙的娇躯,意乱情迷之中,并未察觉到姬尚香垂眼那一笑颇有深意。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宫女知画早就把加厚的裙衫给洛尘换上,可那股子寒气还是不停地扑来,好像冷到了骨髓里,让人从心里往外发寒。
站在窗棂前,洛尘的眼眸飘向远方,心也一并飘到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她喃喃的说道:“恐怕今年的冬天不好过……”
这时,伺候若尘主子的另一个贴身宫女妙音挑帘走了进来,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主子主子,听说夏军真的退兵了,却不知为何在这紧要关头反倒不急着进攻了。”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妙音你可询问了夏军撤退时是什么情况?却是李屯之的儿子骁勇善战?”若尘那双明亮的眸子好似要把人看穿似的。
“奴婢也觉得蹊跷,所以特地细细盘问了曹公公,听说夏军撤退的时候步伐整齐,一点都不像兵败,反倒很像是整队出征的模样。”妙音连忙回答主子的问话。
若尘那悠悠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了,夏国兵强马壮,足智多谋之士众多,此次佯装败阵退兵,实则为了探清我国兵力,又或是引蛇出洞的诡计。”
妙音那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可是主子,现在宫中都沉浸在收复失地的喜悦中,听说前朝谋臣苏丙瑞进谏指出夏兵的阴谋,可却被……”
“苏丙瑞惨死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他是蜀国难得的忠臣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如今皇帝哥哥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对蜀国不利的消息。咱们要提前做个打算了,妙音你去帮我准备这些东西吧。”说完若尘从袖中取出手帕,上面是蝇头小楷,写了很多女孩打扮用的胭脂水粉等物,还有一些粗布麻衣。
一边的知画不解道:“主子,难道你打算易容出宫吗?”说完也觉得似乎不对。
只见若尘摇摇头,示意她再猜。知画咬了咬嘴唇说道:“主子的易容术举世无双,就连亲人都不能一眼识破,却不是为了出宫探听消息,那是为何?妙音姐姐你来猜上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