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了,万波平觉得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只要静候金折花回信好了。甚至,他还幻想了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猜想了很多金折花可能会说的话。不料,金折花似乎没收到他的信一样,照常上学放学。
万波平却每天都在等她的回信,等得他很焦急,等得他不断偷偷地去看金折花。万波平想从她身上,最好是她眼睛里,读出点信息来。即使不回信,也可以给个眼神,肯定也好,否定也好,至少不要让他那样悬着个心,无处安放。
万波平开始寻找机会,他不想那样干着急。这天下午,比较早回到了教室,他吃过晚饭,寝室也没回。好不容易等到金折花回来了,他的心脏立即跳个不停,扑通扑通的。他鼓起勇气,屏住呼吸,走到金折花座位面前。
金折花惊奇地看着站到面前的万波平,不知所措。万波平更是六神无主,甚至在脑际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再给他机会,他不会这么莽撞了。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了退路。他努力地给自己定定神,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脑海早就被紧张和窘迫给完全占据了,丝毫不能思考了。想张开嘴来,却感觉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一般,呼吸都已经很困难了。
金折花盯着他,四目相对,就那样,似有千言万语,却一言不发。如果时间能凝固在那一刻,万波平会觉得那也值得。可是,金折花终究还是开了口:“干嘛?”
万波平被这一问给问懵了,难道问她怎么不回信。人家回不回信,那是人家的自由,人家又没有义务一定要逢信必回。他的脸给憋得通红了,却还是没想到怎么应付,这种由自己导致却无法由自己控制的局面。
金折花见他红着个脸,憋不出句话来,继续问了一句:“有事吗?”
万波平在金折花眨了眨眼的间隙,换了口气,希望能清醒一点。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莫非跟她说自己是来找她要回信的。
金折花慢慢缓过神来,她明白了万波平的这种异常行为多少跟她没回信有关,可是她也不好说这件事。因为,她有她的考虑,她想找个机会,当面跟万波平讲清楚,最好劝他好好学习。不想,此时此刻,万波平找上门了,还显得那么着急的样子。着让她有点反感,她甚至想,自己还差一点喜欢上他了呢。可眼下,这个人,明显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她已经听说了好些关于他和贾静怡的事了。所以,她禁不住在心里骂了万波平一句: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别以为你和那个什么贾静怡的事,我不知道!
万波平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至少消除一下眼下的尴尬。他想到了随便借个什么东西,也好给糊弄过去。他便移开看着金折花的眼睛,用眼神在她的桌面上搜索着。他眼前一亮,金折花书堆里有一份《考试报》,这可真是大救星啊。正在他想说要借她的《考试报》看看的时候,金折花竟然说了一句:“这位新同学,你想要认识我,我很高兴。不过,请到外面去,别打搅了别人学习。”
万波平不由一惊,但又觉得很好笑,金折花竟然这样说,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不过,他瞬间又回过神来,知道他们早就认识的同学,毕竟不多。更不用说他们之间的那点那么隐秘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万波平觉得自己很佩服金折花这种机智。
金折花真的站起身来,万波平赶快给她让了个位置。金折花看了他一眼,就走出了教室。万波平傻傻地跟在后面,赶紧趁机调整自己的呼吸,但仍然憋得慌。
金折花就在走廊找一个靠栏杆的位置站定,转过身来,对万波平说:“有话快说,让人家看着我们站在这里,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万波平看着她,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让金折花看着他那副窘态,顿时心生几分怜悯来。看来他也不容易,可能,他是真的喜欢自己。那么,他与贾静怡是怎么回事?或许,有他的难言之隐吧。什么狗屁,谁知道他安什么心呢?当初,还跑去金琳家那边呢。金折花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放映着一串心灵呓语。
万波平被卡住了喉咙,金折花觉着只好自己来说了:“你是不是想,想问我到底什么态度,我为什么不给你回信,对不对?”
万波平赶紧猛的点头,觉得她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金折花却一本正经,严肃地接着说道:“我的态度,很明显,很清晰,一目了然。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还想要我那没有什么好话的绝情回信吗?”
万波平睁大了眼睛望着夕阳下的金折花,突然发现她变了一个人似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不肯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当初在车上救过自己一把,在恋人坡跟自己聊了一个下午的金折花。夕阳下,金折花比以前美很多了,她明显细心地拾掇过自己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她,是自己以前没认清她的冷酷无情?
金折花看着惊慌失措的万波平,心里更加怜悯起他来,甚至觉得说的话实在有点过分,有点伤人自尊伤人感情。可是,眼下,已经无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只有一路走到底。她眨了一下眼睛,放松了一下,接着对万波平说道:“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吧?还要重复吗?”
万波平依旧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没有说出话来。金折花只好把话给说完:“既然,你已经很清楚了,我就不再多费口舌了。我进去读书了,拜拜。”
说着,金折花就走进了教室,把愣愣的万波平凉在了走廊上。
万波平看到后山那边,夕阳红艳,美丽了大半边天空。可是,他的内心,被刚才那紧张的烈火焚烧得粉身碎骨,一块块又立即掉进了冰窟里,让他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寒冷异常。
万波平深呼吸了几口傍晚那热热的空气,木木地走回教室,一下子坐在实木凳子上。他决定挽救,心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
他颤抖着手,慌不择路一般,从书堆里找出信纸来。又翻搅了一番,才找到夹在数学复习书里的笔来。除了写信,他找不到别的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万波平展开信纸,在上面刷刷地写了起来。还真好,他感觉很有状态,基本上没怎么卡壳,几乎是一口气写完。
可是,当他写完,回过头来读的时候,他发现,这封信肯定不能送出去。因为,太期期艾艾了,简直跟个怨妇似的。这怎么成,那里还像个男子汉?再怎么说,男子汉的尊严还是要维持的,不是有句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吗?无论如何,也不能搞得自己像是一个毫无志气的人。尤其是那些句子——
没有你的眼神,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没有你的肯定,我的天空只能是一片阴霾;没有你的微笑,我的心灵将永远是一片荒漠。看不到你,我心神不宁,我坐立不安。只有看着你,哪怕是你的背影,我才能感觉到安详,才能体会到活着的滋味,才能触碰到时间的实实在在……
写的时候,万波平觉得自己写得真好,很有文采。可是,回过头却发现,那些排比一点气势也没有。排比句,如果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那么还能有气势吗?没有气势的排比句,就是废话一串,令人讨厌。
那些句子,虽说还蛮能表达万波平心中的感觉的。但是,人家金折花能感觉到吗?如果她没有那种感觉,她就不一定会相信。她不相信,就可能觉得他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故意虚张声势来把自己变成一个可怜虫,换取她的几丝同情心,和可怜。
再说,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怎么能因为某个人,而把白天当黑夜,活在阴霾和沙漠之中呢?或许,爱情,真的有那种魔力。但是,这样说,是不是太把自己不当人了?自己怎么能那样没出息,没有她就不能活了似的。要不,就是说假话,欺骗人家感情。
想来想去,万波平还是认定不能把这封信给送出去。他一把将写好的信纸给撕掉了,单手一紧,就握成了一个纸团,扔进了抽屉里。他再重新拿起笔,在新的一页里写下了开头。
折花。
你好!
恕我冒昧,再来打搅你,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万分抱歉。
其实,我已经很克制我的情感了。可是,我发现,我越是想要封盖,我那迫不及待想要喷涌而出的深情,越是汹涌澎湃势不可挡。所以,我只有,请你,求你,宽恕一个如此无辜的我。
我知道,高考在即,什么都没有时间宝贵。我也应该潜心向学,心无旁骛,心无杂念,专心专意,全神贯注,一心一意地埋头苦读。只是,我这不安的心啊,只想要你的一个肯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
仍然显得很没志气,看来,自己是无药可救了。可能,情到深时,就已经身不由己了。万波平这回不想再做修改了,主要是老师来了,老师要讲解复习题。
等下课铃声响过,老师一走出教室,万波平就拿着折好的信纸,飞一般地冲到金折花座位旁边,一把将信放到她的眼皮底下,她的桌子上。没等金折花回过神来,万波平就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消失在教室门口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