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洁的身体在逐渐恢复中,她已经可以慢慢坐起来,自己吃东西了,食物也不再只是流食。护工非常贴心的为她准备了中餐,虽然做得并不正宗,但展洁依旧非常感谢他们的体贴。
在她开始对时间有了概念,有了回归到世界的认知后,她觉得需要做些什么来了解一下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变得非常陌生的世界。于是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想要一份当天的报纸,并且点名要了《时政要闻》的报纸。
那是非常有名的一家报馆,里面的内容都是有关于当下政治和经济的。
直到她看到报纸上的日期,她才知道,自己被关了整整五年,原来她都已经二十一岁了。虽然她会向那些被班森绑架来的人打听外面世界的变化,但总会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亲眼看到报纸上的日期,她才真的相信,被世界遗忘的时候,时间过得比她想的要快许多。
在展洁开口要报纸的当天下午,她的病房里,来了两特殊的客人,一位气质高雅,一看就是职场精英女士,一位阳光开朗,似乎是才刚毕业的先生,他们来看探病,但展洁去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问了她一些非常简单的问题,比如你知道今天是周几吗?你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解救的吗?以及你还记得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吗?你是哪里人?等等诸如此类看上去很不重要的问题,除了回答他们,自己是中国留学生外,其他的问题,展洁全部都以摇头作为答复。
她知道,他们是心理医生,是来对她作出心理测试和评估的。
后来,这两位心理医生每天都会来病房里坐着跟自己聊天,和她说一说外面世界的改变,但他们绝口不提班森的名字,展洁问过班森怎么样了,他们只是对她摇头,什么也没说。那位女士建议她可以去外面散散步,因为展洁自醒来后,从没有离开过病房,她甚至没有去窗口看看外面的环境。
展洁总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口的阳光,看着那棵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到窗前去看看外面的景色,这样是不正常的。
展洁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不正常,但她总心底很排斥走到窗口的想法,那位女士说,这是一种逃避,你在逃避去面对外面的世界,你在害怕这个世界的一切,她说,你要相信你的确已经自由了。
她真的自由了吗?
这一点展洁并不敢肯定,至少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脱离被人监视的困境,只不过,监视她的人,换成了警察。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展洁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折了线后,医生叮嘱她,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要好好的养着,不要伤口发生感染就没有问题。
展洁知道医生说得并没错,这些医学上的事情她也懂,而且是非常懂,她曾有几次通过二十四不眠不休的观察来了解伤口愈合的进度,研究细胞的再生过程。
班森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不允许她与外界接触,但对于她的学习和爱好,班森从来没有反驳和阻止过。她被关起来的这几年里,地下室曾扩建过一次,扩建后的地下室面积是原来的三倍大。
虽然展洁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能肯定班森放置在地下室里的医疗器材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并且,这些东西都时不时的会更新替换。而且除了必要的手术室和医疗区域外,班森还扩大了她的生活区,特意建造了一个适合健身的地方给她。
只是,展洁从来醒来后,就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受伤。
在最后的记忆里,是她喝了一碗班森替她煮的粥,那天班森随口问她想吃什么,她愣了一下,突然间就好想吃八宝粥。
原以为班森只是去唐人街买一分回来,谁知他却把锅和所有的食材都搬到了地下室,然后照着食谱,为她熬了一锅非常甜的八宝粥。喝下那碗粥后,她的意识就渐渐模糊起来。
班森在她喝的粥里放了安眠药,最后在她耳边说些话,可是的那些话又是代表了什么含意?
展洁这些天思来想去,却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期间雷恩来看望过她两次,给她带了水果和甜点,安慰她不要害怕,警察会保护好她的,展洁不明白雷恩为什么会这么说,她问雷恩:“班森逃走了吗?”
雷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话:“他有很多问题还需要深入调查,关于他的问题,要等所有的调查报告结果出来后,才有答案。”
展洁完全听不懂雷恩的话,班森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问题,难道说他除了绑架杀人,还有其他自己不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天中午,展洁刚吃过午饭,雷恩再次来病房看望她,只是跟随雷恩一起来的,还有二名探长先生。
雷恩的态度也和前两次不同,对她非常冷漠,他向她解释,这两位探长是特意来为她做录口供的,问他一些关于班森的事情。。
然后他就退后一步,立在旁边不再说话了。
“你们抓住了班森?”展洁惊讶的问道。
“你觉得他不应该被抓吗?”其中那名身高略微矮一些的探长冷冰冰的反问她。
“班森很聪明……”展洁有点被那个探长冰冷的态度给吓到了,她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被子。
“你是觉得我们就很笨……”他的话还未说话,就被身旁的另一位高高瘦瘦的探长打住了话。
展洁缩了缩肩膀,抬头望向雷恩,这几个人当中,她只认识雷恩,也最相信雷恩,她希望雷恩可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展洁求救的目光里,雷恩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他又对那二名探长摇摇头。
“洁,你了解班森吗?”雷恩轻声问她。
展洁用力点点头,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五年的人,她不可能不了解的。
“那你和我们说说看,班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雷恩拖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面色温和的看着展洁,另外二名探长则是远远的坐了一边的沙发上,但他们一直紧紧盯着展洁的一举一动。
“他……很聪明,医术很好,也很有钱。”展洁一边回忆着班森的一切,一边缓缓开口,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下。
“他……杀过人,很多……”最后,展洁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双手轻轻颤抖着,她无助的看着雷恩,一边流泪着,一边说:“班森说他要把伊娜救活,他希望我可以为伊娜做心脏移植手术,可是……可是……”
展洁没有忍住,小声的哭了出来,抱着被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学长,我也杀人了……怎么办……”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这些警察非常聪明,雷恩也非常聪明。如果他们是因为看到了她尸体上的求救暗号调查班森的话,那么她就不可能是无辜的,在他们的眼里,她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嫌犯之五,所以与其他们逼问,还不如自己招供,展洁很清醒的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
她要好好的活着,就要将自己与班森彻底划分清楚,在这事件事情里,她只是一个受害者。
而雷恩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递了一张纸巾给展洁,对于展洁的话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他现在无法给出判断,况且身后还有二名探长跟着,展洁现在说的每一字都是要上报的。
如果他随意给出判断,或者坚持她是无辜的,那么到时只会害了她。
雷恩走了,他临走前跟展洁说,出院后,需要她去警局再正式的录一份口供。
言下之意,就是让展洁做好心理准备,后面会有更严酷的询问在等着她。
展洁目送着三个人离开,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继续哭,哭了很久,她哭得很压抑,哭得很伤心,瘦小的身体不停的颤抖,每一个路过看到的人,都能由衷体会到,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哭得非常伤心,她现在非常无助。
展洁真的哭得很伤心,从小到大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被爆发出来,她觉得老天对自己特别不公平,每次分明是给了她希望,却又一次次的剥夺掉,看着她从希望到绝望,看着她从泥沼里爬起,再把一脚把她踢回到泥沼里。
她泪眼朦胧的望窗外渐远渐冷的阳光,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爱自己,那么她也不要再爱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她再也不需要别人来爱她,她可以自己好好的爱自己,她会保护好自己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最后一缕阳光从房间的墙壁上消失,带走了展洁心底最后的软弱和善良。
展洁把脸埋进枕头里,前额凌乱的刘海遮掩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眼底的冰冷和坚定。
这些年里,班森不仅教会了她怎么治病救人,同时也教会了她许多其他方面的知识。
其中就有一项,是让她学习怎么应该对警方的审讯,她不知道班森为什么要让自己学习这些有关于警方破案和审讯的知识,但她学得非常认真,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掌握了警方的破案技巧,就能想到可以让警方重视起来的求救方法。
她不间断的在那些尸体上用缝合线以摩斯密码的方式,在班森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藏了许多求救的暗语。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来救自己,展洁觉得应该是自己求救的方式不对,现在班森愿意教她破案技巧,那她自然要好好学习了。
虽然至今她依旧想不通,班森为什么要让自己学习这些与医学无关的知识。但她很感谢班森的曾经的教导,那些她原本以为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却恰好能够学以致用。
展洁觉得这有些讽刺,她原本是向警察求教的,到最后,她居然最相信的就是警察。
因为哭得很伤心,也因为身心俱疲,展洁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她睡得不是很安稳,迷迷糊糊里,似乎梦到了自己正和班森一起坐在那套定制的沙发上,她抱着厚实的笔记本,看着电视屏幕里,各种情况下警察的审讯视频,有正规的审讯,也有粗暴的,有被连接上测谎仪的,也有手段残忍的。画面里的每个镜头都非常真实,出现在画面里的行行色色的每一个人,都让展洁印象深刻。这样视频记录,她看过无数个,每个视频内容班森都会为她做讲解,对于她提出的疑问,班森也毫不保留的给予回答。
意外的,她在自己的梦境再次看到了班森,更让她意外的是,再次看到这个恶魔般的男人时,展洁并没有觉得害怕。她定定的看着他,心底有许多的疑问需要他来为自己,这些处来,她似乎已经养成了只要有问题就问班森的习惯,这次也一样,她想问班森,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现在好害怕。
至今她都没有被解救出来的喜悦和放松,她隐隐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更可怕一些。
她有好多话想说,但她的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上了,张不开,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傻傻的看着班森。
这时,她看到班森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微笑的看着她。
耳边响起班森的声音,他轻轻的说:“洁,你一定要学会怎么去应付警察的盘问,这样你才被连累到,才不会被警方怀疑你是同谋。记得,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轻易的就相信警察的话,你一定要让他们认定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想起来了,那时,因为看到一个警察动用非常手段去审讯一个犯人,画面之残忍,让她害怕到不敢看,过度的惊惧让她忍不住趴在洗手池上干呕。班森就是在那时,一边轻拍着自己的背,一边缓缓的说着什么。
只是那时的她,注意力都被那些残忍的画面夺走了,所以根本没有听清班森到底说了些什么。从她被各种审讯手段惊吓到以后,班森就没有再让看过类似的东西了。
于是,这件事,也就被她慢慢遗忘了。
但是在这天下午,在看到雷恩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后,不知怎么的,展洁突然就梦到了班林,梦到了他说的那句话,被尘封的回忆又一次清晰的回到脑海里。
展洁觉得自己被扔下了万丈悬崖,她一下惊醒了。
她想起今天下午,那个什么也没有说的探长。
他是一个瘦高的白人,下巴正中间处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那个疤痕的开头像是一个齿痕,因为那是他在审讯一个嫌犯时,被那个嫌犯用牙咬出来的,他为了能让嫌犯说出真话,生生折断了他所有的手指,然后被嫌犯逮机会,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曾看到过二三个关于他的视频,当时她觉得这个警察根本就是在犯罪,所以对他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她记起班森曾说过,这个男人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可是为什么联邦调查局会介入进来。
展洁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已经再无血色,冷汗遍布全身,想到那个警察的审讯手段,她开始慌乱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