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栓刚被拉开,弘昼便闯了进来,取出一叠银票拍在案几上,“这里是三万两,应当可维持绣坊一段时日的开支了,若还嫌少,明日我再取了来。”小沪合上门,胸中似有万只蚂蚁般闹心,疾步行至案几前,“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与其花心思同那些不入流的商贩做生意,倒不如来讨好我,我对你的心意,可从未变过!”他被白日里小沪与人亲昵的姿态逼得语无伦次,几近疯魔,却不知这样也伤了她的心,她挤出一个风尘味极浓的微笑,将银票攥在手中晃了晃,“原来小沪在王爷心中所值这么多,早知道有这样的价码,我便不必费尽苦心宴请那些员外佬了。”言罢痛快地将银票塞进怀中,杏步行至弘昼身旁,一手搭上他的肩,极尽妩媚之能事,“那么,王爷是现在想要,还是留待日后呢?”
一面柔声说着,一面就要解开自己胸前盘扣。弘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女子,感觉陌生又熟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是从前那个行侠仗义,敢爱敢恨的小女子吗?”“呵呵,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王爷说我变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除却我的身子,王爷若还想要其他的,那么这银票恕民女无福消受!”
弘昼大力将她抵在案几前,扣住她的下颚,“你非要这么气我吗?你自盛京去而复返,难道不是回心转意,来找我的?”小沪被制住,身体与他紧紧相贴,不愿直视他的眼,口是心非道:“王爷未免自视太高了!我之所以回来,全然因为不放心主子与金兰绣坊的姐妹,与王爷你,没有半分干系!况且,王爷您如今已有婚约在身,您这样,不觉得对不起未来的妻子么?”
小沪冷然出声,语中带着不屑,“王爷在取自己买来的货物,民女自然是在点算银票是否足数了。”他抓起她的双肩,大力将其甩向一边,强忍着愤怒,企图抓住一丝希望,“那你刚开始为什么又要反抗?”小沪理了理衣裳,倚在穿花门前无比镇定道:“老虎不会喜欢毫无生气的食物,而英明睿智如王爷,又岂会喜欢乖乖束手就擒的猎物呢?民女不过投其所好,各取所需罢了。”
见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弘昼方相信眼前的女子当真变了,再不是初时一心救主,纯真而勇敢的姑娘了。最后看了一眼陌生的她,踱步摔门而去。
行至中庭,却听闻阁楼上的叫声,他抬眼,以为她回心转意。不料小沪却倚在窗前,神态慵懒,寝衣斜挂,露出一抹香肩道:“王爷,您忘了这个!”扬手便将厚厚一叠银票当空洒下,一时满院的银票似雪花一样飞舞,然后随着弘昼的心,一并陨落。漪澜悄悄打开窗子,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白花花的银票从天而降,像做梦一样。碍于院中的那个人,也不敢去捡,唯叹一声可惜,然后在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海方便携馨瞳到府,特地自内务府带出了雨棠做格格时的几件衣物配饰与她换上,经过拜月仙的几日调教,馨瞳的身段更显婀娜多娇,先秦淑女的步子也不过这般妍丽华贵。
两人在花厅静侯了许久,海望方端着当朝元老的架子晃悠悠地出来。自太师椅上一坐,也不看他二人,便自顾自闻起了鼻烟。海方向馨瞳使了个眼色,她甚是会意地倾身向前,柔柔一拜,“民女拜见海大人。”
海方来时曾同她说过,他这位阿玛位极人臣,最忌妖姬祸国,喜欢端庄持重守规矩的女子,馨瞳身为晚辈,理应主动拜见,此举恰恰合了他的心意。此时海望才放下手中物件,看向馨瞳。一袭青色旗装的女子绝世而独立,令人眼前一亮,细看之下,眉眼间却有几分昔日棠格格的影子。
只是海望初见雨棠便是在弘历的生辰宴上,那日的雨棠风情万种,勾人魂魄,直引得弘历撂下满堂宾客罢席追去,他自此便对这位非皇室血统的格格失了好感。今日见到馨瞳,规行矩步,甚是端庄素雅,不禁点头微笑。
“不错,倒还真如方儿所说,一派大家闺秀端庄之态,只可惜,生不逢时,珍珠混在了鱼目里,出身差了些。”
海方探得话锋,急忙应声道:“阿玛权倾朝野,您想让谁有尊贵的出身,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咄!你这混小子,置朝纲于何地,指鹿为马之事,为父岂能做得!”海望的一声训斥,越发令海方心内有了底,自己阿玛是不想在小女子面前坏了自己的名声。
便寻了个台阶道:“阿玛,这原是善举,您看,这样好的一位女子,若是因其出身而不能侍奉圣驾,何其可惜啊!”海望自是见好就收,作势道:“内务府所选的秀女里头,倒没有一位是武将之后,哈夫人昨日还同老夫抱怨,如今正好,你便拜入佐领哈其生门下,与他做个远亲吧!他们苏完尼氏与瓜尔佳氏乃是近支,原先也是极荣显的!”
海方念念有词,“苏完尼馨瞳,倒是个十分不错的名字。”馨瞳虽知这位海大人权势极大,却万万未曾料到他竟能令自己脱胎换骨,拜入旗籍。顿时铭感五内,跪于海望跟前,“民女谢海大人恩典!民女愿为大人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小小女子,何出肝脑涂地这样瘆人的言语,起来吧,日后好好为老夫办差,前途自然无可限量!”
馨瞳得了上三旗的出身,从他们言谈间已听出自己即将入宫侍奉普天之下的第一人,心内甚是欣喜,此刻即便是让她服毒以示诚意,她也自是甘之如饴,“是,大人对民女恩同再造,民女必尽心尽力,助大人得偿所愿。”敢在当今皇帝身边安插暗哨,那么他的野心所图,必定非常人所能及。馨瞳此言,明里感恩戴德,实则是敲了他一棒,以示自己并非可以随意愚弄之辈。
海望闻言,反倒大喜,心想如此一位内外兼修的聪慧女子,才有可能成功俘获上面那位君主之心,此刻便更加笃定,儿子此次选对了人。
海方奉其父之命,将馨瞳送至了内务府待选秀女的驿馆。清点衣物时,馨瞳发觉为自家所备衣服皆以青碧为主,自己平日喜欢的红紫艳丽之色,则一件也无,“海大人,这是什么缘故?”“天下美貌贤德的女子何其之多,想要入围,自是要投其所好,内务府那群官员,平素见惯了华丽艳色,若忽见你这一身,自会觉得如沐春风,我这是在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