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兰受到催赶,不大高兴了。圆脸一拉,转过身子,赌气地用屁股对着我,左右扭了两下,气哼哼道:我走我走,我走了就没人给你唱歌了!
说完,两腿一蹬,气呼呼地飞开了。
看着那个斜冲向深蓝天际的小身影,我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哎,这娃怎么这样?能好好听人解释一下不?
潘潘已经离开三天了,今日是修道院一年一度的筹款时间了,京城里的人给它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美曰:迎圣日。
一大早,银谷和萧穆搬来一个银色梳妆台。
要来替我绾发髻,我按住她的手:不用向平日那样绾起,我们换个发型吧。
一向严肃古板的萧穆不同意了,圣姑,您的形象代表着我们修道院的形象,您今日要上京城让那些百姓仰望,形象一定要保持端庄。
把所有头发都绾上去就算端庄了吗?迂腐!
难道那些电影中坐在轿子里秀发半披紫纱蒙面的尊贵女子就不神秘、不高贵、不端庄了吗?那样的美丽神秘才更折服人心、让人敬仰吧。
我当下反驳:“端庄?若换一种发型就有损修道院的形象了吗?那些千百年来未改的制度也该变通一下了吧。”
银谷惊讶抬眼,手中的银簪子轻颤几下:圣姑,您……
萧穆被我这一番在她听来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脸都红了,也不再顾忌身份上的差距,猛然仰起头来:圣姑,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您……
我心里烦地紧,随意挥手想要让她住嘴:好了好了,今天我就改变一下,你……
“那圣姑您自己看着办吧。”萧穆丢下手中梳子,怒冲冲地甩帘而出。
我口中噙着的“你放心,今天我一定不会搞砸的”蓦地卡在口中,吐也吐不出来,要吞又觉地味儿苦,一腔怒火腾地冒出,只想找个物件来发泄一番。
银谷的嘴巴动了动,正想劝我,门帘外传来一个声音:圣姑,明玠来看您了。
明玠是卫玠在潜心修道院里的修士名,是我俩前日经过商量后取的,他自己对此名很是满意。
他这两日很乖顺,我想要什么都能立马明白,也肯聆听我的倾诉,我对他是越来越满意。
现在正心烦时,听到他的声音烦躁似乎都消减不少。
“进来……”我对着门口平静道。
望着卫玠端端正正地走了两步,我笑着道:明玠,今天是迎圣日,你就帮我梳梳头吧?
说着,抬手示意银谷把梳子递给他。
卫玠略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压制的喜悦:是的,圣姑。
银谷拾起被萧穆丢在地上的梳子,递给卫玠虽有些诧异,但仍是压住了心中的不满。
这丫头,比起萧穆来说要乖顺的多。
卫玠接过梳子,乖乖地走过来,双膝着地在我身边跪下。
“圣姑,您的头发真好。”他便顺着头发边夸赞着,略一转身对上他的眼,清透的水眸里满是真诚与仰慕。
我轻轻嗓子,无声地笑了。
“明玠,一会儿你给我梳个别致的发型可好?”
卫玠眨眨眼,圣姑,什么叫别致的发型?
我笑着回答:就是和往常不一样的。
他脸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猛点头道:好。
将头发上下分成两部分,上半部分绾起,发髻不是太高,用银色发簪固定。下半部分自然披散。我照着铜镜看着自己的新形象,虽不是十分繁复华丽,比起整日头上高顶着一个大包来说好多了。
卫玠机灵地捞过梳妆架上的黑色面纱,朝我脸上一比划,挑起唇开心地笑了:很好看嘛,大姐……
他笑地可真好看,就像是阳光下一朵水红色小花。
连银谷都看着他的笑脸,面上现出欣喜之色,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不经意间爆出的一句“大姐”。
我也是后知后觉,埋怨着暗瞪他一眼。他早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吐了吐红嫩的舌头,耸耸肩。
卫玠给我戴上面纱,我钻入马车,开始准备出游。
出游的地方是在京城。
京城繁华,本应应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人在哪里?他们都站在街道两旁,手执了珠玉罗绮,翘首等待着心中圣人……潜心修道院的圣姑来临。
据说,亲眼见到圣姑者,可以赶走身边的晦气和霉运。若是珍贵物品能砸上车被圣姑带走,那一整年都能好运连连、一帆风顺。
被那么多人崇拜,本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一看街上这架势,我就感到害怕。
这不是潘潘出门的翻版吗?不同的是,潘美人儿游街时手执水果的都是些女子,而现在街道立着的百姓,男女都有。
被那么多人砸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虽然那些人手中的东西样样值钱。
我坐在八人抬起的黑色大轿中,看着轿子两边的长长轻纱随风飘动,心叹:这修道院,给老娘弄个面纱是黑的,轿子用黑的,纱帘也是纯黑的!这到底是奔丧的还是去游街?拜托,老娘现在是圣姑游街,这在那些百姓眼中就像是仙女下凡,你给我弄个乌鸦下凡,魔女降世,呜呜……我还要被那么多人……
悲哀地望着两边长长的人群高举着手中“凶器”向轿子奔来,那些跟在轿子边上的护卫修士笑了,钱到了钱到了。
我强压着心中惊惧,表面上继续保持着圣姑端庄美好形象,心中却有个小人张开嘴作呐喊状:呜呜,世界末日到了……饿要被砸成马蜂窝了……
一件件珍宝砸到身上时,我这才发现,珍宝的杀伤力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原来那些晶亮诱人的东西不仅可以用来换吃换喝,还可以用来做成超大的凶器来害人。比如说现在正对着我张大了嘴做出投篮姿势的这位壮男手中那个金元宝……足有半个篮球那么大!要是被它砸中了脑袋,估计这秋天又有一朵大花要开放了。
我多想抱住头做老鼠状,可是在这么多狂热的、崇拜的视线监视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仰着头,无比镇定地保持着神圣端庄的姿态。
突然,一女子声音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银凤回来了,银凤回来了!”
一时间,喧嚣四起。那些围在车前眼巴巴瞅着我的视线一下子全都撤开,朝着发声者看去……
是谁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把圣姑的风头都给盖过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一道白光无声闪过,来人抓过我的胳膊,一手将一个人猛地一推,刷地跃起。
我想尖叫,在看见那人衣角的墨色腾云时,蓦然一惊:蝶影儿?
那人嘿嘿一笑,垂头现出一张邪气的脸,细长的眉毛斜斜挑起:哦,知道是我了?你再看看那人是谁!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只见那被我们甩出十几米外的道旁小楼上,一白衣男子站在二楼楼顶,底下一群人仰视着他,场面极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