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堵塞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她原本是万花楼的红牌,早就习惯了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谁想那万花楼的老鸨子居然窝藏逃犯,事败后万花楼被封,姐妹们也都无辜受了牵连。可是即便是在牢里被人传去问话,也没有人像现在一样待她如此的不客气。
眼看着就在眼前还散着墨香的纸,红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水色还在笑,但是她没有要替红儿解围的意思,谁是自个儿人她是分得清清楚楚。
“红儿姑娘。”绿丫又叫了一声,“红儿姑娘请自便吧,你若是想回万花楼,我家小姐不会强人所难的。”
水色又笑了笑,端起茶悠闲地坐下来。该说的她刚才都说得差不多了。剩下来要做什么,她早就交待给绿丫了。本来想过过老鸨子的瘾奈何不被允许,那她只有退而求其次做幕僚了。
呜呼哀哉!
绿丫举着合同,小脸绷得紧紧的,而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居然没有人站起来替红儿说话。绿丫收回手状冷冷一哼,“我家小姐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红儿姑娘原本是万花楼里的红牌姑娘,想必是成天被人捧在手心里只知抚琴弄闺,不了解我家小姐是正常的。”
水色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差点没当众全数喷出来。这丫头长胆了,拐着弯得损她,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红儿见绿丫收回了手,柔荑抚在心口,她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撵的一天,白皙的脸上乍青乍白,最后终于低下头服了服身坐下。水色又摸到茶杯,趁着绿丫还未开口前,抿下一口。
绿丫道:“我家小姐说了……”
水色无力地翻了翻白眼,看来她不能对绿丫期望过高啊。什么我家小姐说了,刚才不是挺好的吗,这一开口就灭了自己威风啊。
“未名居可以说是青楼,也可以说是茶楼。我们未名居因为是青楼,所以姑娘们要卖笑卖唱卖跳就是不卖身;我们未名居也是茶楼,所以说弹琴唱小曲儿都在这水榭之上,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准擅自在楼里接客。当然包夜场的不算!”
水色心想这绿丫记性好啊,居然将她的话一字不漏都说出来了。若是换成自己,别说别人了就算自己说过的话也没法原版再说一次啊。水色留意到在场众人眼里全然的困惑,就连从头到尾都安静坐在一旁絮语看样子也很诧异。
绿丫又说:“这包夜场,咳咳。要跟姑娘们解释一下,说是姑娘们若是被人相中,要带出未名居献唱献舞或者别的什么。这与未名居无关,姑娘们就算是……”说到这里绿丫突然顿住了,她还是没有明白小姐说的“赚外快”是何意。水色在心里暗笑,这回我要看看你怎么说,表面上就像没看到绿丫投过来的眼神。
许是见求救无望,绿丫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水色毫不吝啬的给了个激赏的眼神,也不是全然无用嘛。
“姑娘们就算是自己赚的,不用分给未名居。”绿丫话一说完,只见众人眼睛一亮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绿丫提高声音,水色看到众人伸长脖子,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真是学得有模有样,连她的神色都学去了。“不过姑娘们可要慎重决定了,一旦出了门无论是谁的安危就都不关未名居的事了,受了委屈失了身自个儿和着口水咽下去。”
水色听到这里就没再听了,悄无声息地走到后院,身后绿丫的声音激扬着。虽然说这些话都是自己教给她的,但是再听到自己的耳朵里,总不是个滋味。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虽说不在意但名声还是很重要啊。
夜空浩瀚这里的空气干干净净,缥缈的银河繁星璀璨。在这个空架的世界里,日升而起日落而眠,这本是水色来此之后最真实的生活写照。虽然心有不甘,却仅能如此也只能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这样顺顺利利无波无痕反而叫她有些忐忑了。
只要一想到白净那双清辙却不见底的眸子就更加烦躁,他找来了却只字未提休书之事,他是何意?照理说不应该啊,若是他恼羞成怒上门掀楼她反而心安了。事实上白净盯着她看时不言不语眼里又看不出所以然来才让她心里没个谱。
都说古人的繁缛礼节多,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叹了口气,水色喃喃自语:“天生有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太白诗仙我太崇拜你了,我对你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浩浩荡荡,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虎落平川啥本事也没有,唯一银子才叫人踏实啊。
水色如此感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一番低喃居然让屋顶上的人听去。白净坐在屋顶上仅管月明星亮,有高大繁密的树枝遮蔽,莫说水色压根就不知道他在此,就算她现在抬起头望眼这里也未必就能看得到。
滔滔江水?黄河泛滥?太白诗仙?他又是何人?
白净眼也不眨地盯着水色,月光下她恬静倚栏,素白的脸上粉黛未施,不似从前一样满头的朱钗,反而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粉色蝶边绣罗裙,淡淡衫儿薄薄罗,夜风阵阵她似乎无意中缩了缩身子。本是眉头紧皱,好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间就开颜展笑起来,边笑边拍手。
屋顶上的人有些好奇,却依然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倒是水色想到什么立即就付于行动,不声不响又回到大堂里。绿丫唾液横飞,“楼上的厢房你们两人一间,多余的空出来,往后指不定还会有姐妹进来。好啦,今日到此为止,方才说的还望姑娘们记着,明日可是各凭本领,未名居可不分什么红不红牌,赚到银子才叫本事!都早点歇着吧!”
绿丫说完有意无意地扫了红儿一眼,而红儿正好抬头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后者有些慌乱地垂下头,跟在众人后面上了楼。水色好笑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都不知道绿丫的眼神什么时候居然也这么凛冽了啊。
“小姐!”绿丫很快就寻到了水色,红着脸迎了上面。
“嗯,不错,很流畅。”水色浅笑,末了又加上一句,“绿丫啊,昨晚背到什么时辰了?”
绿丫本就红着的脸这会儿窜到耳根了,水色见状也就不再调侃她了,伸手拍了拍绿丫的细肩,无比慎重地说:“绿丫啊,小姐是死是活就全依赖你啦!”
“小姐!”绿丫嘟起嘴,羞怯哂去。
“好啦好啦,就等着营业了。”水色嬉笑,回头就看到阿寺还站在门边,又道:“阿寺啊,关了门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可是把这一楼子姑娘的安全都交到你手上了。”
阿寺木纳口拙,只能抓抓脑袋,红着脸点头应下。水色看出他有点紧张又说:“阿寺可有会功夫的亲朋好友正无处可去吗?”
“夫人?”阿寺不解。
水色道:“若是有的话,未名居正好差人手。但是领来的一定是为人正直能担当之人!”
“是夫人,我记下了。”
水色这才跟绿丫走出未名居,眼见门合上,水色反手就是一个爆粟。绿丫捂着后脑勺跳开,大叫:“小姐!”
“我看你挺会教训人的嘛,斥喝地话有模有样!还拿我当枪使,什么都是小姐说……小姐说……”
“可是这些话本来就是小姐教给我说的啊。”绿丫叫屈。小姐从前就是这么欺负别人的嘛。
水色借着月色看到绿丫一脸倔强。摇头叹气,“绿丫啊,往后你就别叫我小姐了。”
此话一出绿丫大惊失色,想都没想扑通跪了下来,水色被她的动作吓得反射性后退。哪知绿丫扑上来抱住她就发难,“小姐啊是不是绿丫又做错了什么,你可别赶我走啊。绿丫一辈子都要跟着小姐,你别不要我了啊。”嚎着嚎着泪如雨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水色连连后退,掰开绿丫的手指,气急败坏指着她破口大骂:“瞅着你这点出息,哭个什么劲。我哪句话说要赶你走了!”
绿丫抽咽,“你让我往后都别叫你小姐了,那不是要赶绿丫走么?”
水色气得浑身发抖,“话都不听完就嚎,出息!我的意思是说……哎呀,算了随你便吧。但是以后别每句话都小姐说什么的,自己要拿出主见懂吧。还有,跟姑娘们说话要客气些,虽然说她们现在是寄居在此,可是总有离开的时候。因为万花楼败在先,姑娘们又都受了牢灾,各个都有些诚惶诚恐。若是平常她们可都是人精,你啊,跟着多学着点!”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绿丫擦去挂在脸上的泪,接话。
“你看看,又来了。哎呀,算了算了,慢慢来吧。我们现去烧饼铺看看!”
“等等!”绿丫急了,一把拉住水色,“凶,他们很凶!”
“不凶我还不去呢!”水色没好气的抬脚迈步,绿丫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跟上来。
夜暮下,白净从暗角走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何天一黑,自己就总是没意识的走着走着就走到水色周围了。她不是水色,白净很肯定。水色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她一定不是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