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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朱子语类》比较句研究(6)

(1)妙喜在某处见光,令人扑之,得一小虫,如蛇样,而甚细,仅如布线大。(《朱》卷一百二十六)

(2)一日,众蜥蜴入来,如手臂大,不怕人,人以手抚之。(《朱》卷三)

例(1)中,比较结果(R)之前还可以有修饰成分,如“甚”。

此句式还可以在比较后项之后用“样”字以与“如”呼应,构成“X如Y样R”句式,如:

(3)心要精一。方静时,须湛然在此,不得困顿,如镜样明,遇事时方好。(《朱》卷十二)

此例用形容词“明”表示比较结果。

太田辰夫先生指出,上古平比句“XR如/若Y”式的R具有名词的语气,如:

(4)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周·庄周《庄子》卷七上)

“淡若水”可以看作“其淡若水”,“淡”是主语而“若”应该不是介词是同动词,至于“君子之交”则是主题。

魏培泉先生认为“X+如+Y+R”平比句在东汉时期已经产生,且对“X+R+如+Y”转成差比句构成影响。例如:

(5)上四味,捣筛,蜜和为丸,如鸡子黄许大。(东汉·张机《伤寒论》上编)

据张赪的考察,“《全唐诗》中‘X+如+Y+R’型句有双音形容词作结果项的用例;《全唐诗》中‘X+R+如+Y’型句435例,‘X+如+Y+R’型句76例,第二类平比句的用例是第一类型句的6倍。”如:

(6)群橘少生意,虽多亦奚为。惜哉结实小,酸涩如棠梨。(唐·杜甫《病橘》)

(7)隔瓶见舍利,圆转如金丹。(唐·白居易《游悟真寺诗(一百三十韵)》)

张赪先生考察了“如/似”用于平比句在明代的用例,如:

(8)就变做个蟭蟟虫儿,十分轻巧,细如须发,长似眉毛。(明·吴承恩《西游记》第七十五回)

(9)两片青红二云,如芦席大。(明·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第五十三回)

在中古时代的文献里,魏培泉指出:“‘XR如/似Y’比‘X如/似YR’还要多,而且‘X如YR’只在几种作品较常见。除了《伤寒论》《金匮要略》《抱朴子》《神仙传》《世说新语》《齐民要术》等之外,其他的材料所见通常多不过一二例。中古‘X如/似YR’所用的分类动词几乎都是‘如’,其他如‘似’‘若’‘像’都很难找到可确定的例子。比较结果(R)所用的词也是相当有限,几乎都是集中为‘大’,使用其他形容词的例子很少。除了以‘大’为比较结果(R)外,中古其他的形容词多只用于‘XR如/似Y’式。中古‘大’以外的形容词用于‘X如/似YR’的例子有偏于双音节词的倾向。”他示例如:

(10)德如山高峻。(西晋·竺法护译《普曜经》卷二,3/495b)

(11)其眼明好,又如绀色;颜貌充满,如月盛明。(西晋·竺法护译《正法华经》卷九,9/127c)

魏培泉指出:“中古平比句‘XR如/若’是继承上古汉语的句式,但是是经过重新分析的,其中的比较结果(R)从子句升格为主句的述词;‘X如YR’虽是中古新兴的句式,但基本上是由上古的‘X如Y之R’删落助词而来的。中古‘X如Y之R’的比较结果(R)虽然绝大多数限制为‘大’这个词项,但从其他的证据看,该式最低限度也已流行于部分方言中,而这样的方言可能主要是南方方言。至于‘XR如/若’之所以被‘X如YR’取代,中古名语化记号的消失以及反义并列复合词(如‘大小’)的兴盛都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6.“X似Y样R”句式

构成比较结果(R)的有“大”“熟”“长远”等形容词。

(1)无一个物似宇样大:四方去无极,上下去无极,是多少大?无一个物似宙样长远:今,往来不穷!自家心下须常认得这意思。(《朱》卷九十四)

(2)因言:“圣人漉得那天理似泥样熟。只看那一部周礼,无非是天理,纤悉不遗。”(《朱》卷一百一十九)

魏培泉指出:“比较结果(R)的出现使得比较范围较明确化。现代汉语使用‘X+像+Y那样+A’的句式,上古汉语则使用‘X+A+如(若)+Y’的句式。在上古使用最多的是‘如’或‘若’,‘似’较少,‘像’则大约在中古汉语才产生。”张赪统计:“宋代‘X如YR’型‘如’字平比句最大的变化是使用频率大大提高了,《全宋词》‘XR如Y’型‘如’字平比句是‘X如YR’型句的2.6倍,比《全唐诗》的6倍低多了。《朱子语类》中‘如’字‘X如YR’型平比句已明显多于‘XR如Y’型平比句,是表示平比的主要句式。《朱子语类》中‘X如YR’型‘如’字句不仅数量多,用法和结构也比‘XR如Y’型‘如’字句复杂,结果项或为双音形容词,或带副词,或为动补结构、动宾结构。”和“如”字句一样,宋代“X如YR”型“似”字句的使用频率明显上升,但“似”字句的变化更快,《全宋词》中“X如YR”型“似”字平比句已超过了“XR如Y”型“似”字平比句,《朱子语类》中能确定的“XR如Y”型“似”字平比句只有1例,《朱子语类》中用“似”字句表平比时基本是用“X如YR”型句。“X如YR”型平比句中“似”的使用超过了“如”,这是宋代平比句的一个显著变化。

“从唐到宋‘X如/似YR’型‘如/似’字平比句在迅速增长,‘XR如/似Y’型‘如/似’字平比句则明显减少,还出现了‘与’字平比句。”“与‘如’字相比,‘似’字是晚起的、新的比较标记,先秦时没有见到。《马氏文通》‘静字章’论述‘比’时列举了古汉语中表示比较的句式以及所使用的标记词如‘如、若、犹、由’等,但没有‘似’字句。‘似’字大约是由于词义和词性与‘如’相同,可以和‘如’互相替换,‘似’前缀先进入了Ⅱ型平比句,之后又受‘如’字句的类推,产生了Ⅰ型平比句和Ⅱ型差比句。”大致上说,“先秦到唐,汉语的平比句基本是比较后项(Y)在比较结果(R)之后的比较句句型句,语序与之相反的句型开始出现,唐宋时期两种语序类型的平比句并存,明代比较后项(Y)在比较结果(R)之后的比较句句型基本衰落,到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只有比较结果(R)在比较后项之后的句型了”。

(二)否定式,表否定意义的句式。

1.“X不如YR”式

(1)“僩,武毅之貌。”能刚强卓立,不如此怠惰阘飒。(《朱》卷十六)

此例用否定副词“不”表示否定意义,比较结果(R)由形容词“怠惰阘飒”构成。

否定时,形容词应出现在第二个比较项Y之后而不是像肯定式那样出现在第一个比较项X之后。否定式的出现时间比肯定式早,在先秦文献中就能看到“X+不+如+Y+R”的用例。贝罗贝举出用例:

(2)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孟子》卷十三)

2.“X不似YR”式

由否定副词“不”表示否定意义,比较结果(R)的构成成分是动词短语的情况如:

(1)明道当初想明得煞容易,便无那渣滓。只一再见濂溪,当时又不似而今有许多言语出来。(《朱》卷九十三)

(2)若子贡则甚敏,见得易,然又杂;往往教人亦不似曾子守定规矩,故其后无传。(《朱》卷九十三)

(3)蜀人材难得,都是武侯逐旋招致许多人,不似高祖光武时云合响应也。(《朱》卷四十四)

比较结果(R)是形容性成分“和平”“卑污”的情况如:

(4)这是先被他害,所以当天下平定后,更作此诗,故其辞独哀切,不似诸诗和平。(《朱》卷五十四)

(5)张子韶学问虽不是,然他却做得来高,不似今人卑污。(《朱》卷一百二十三)

3.“X不似Y样R”式

(1)陈仲亨说“至德”,引义刚前所论者为疑。曰:“也不是不做这事,但他做得较雍容和缓,不似武王样暴。”(《朱》卷三十五)

此例比较结果(R)为形容词“暴”。

“不似”平比句的句法功能与“不比”句一致,用例:

唐五代:

(2)“尽十方世界是解脱门,更有疑者如何得入?”师云:“我不似汝巧恶。”僧云:“和尚也是惯得此便。”师云:“先撩者贱。”(南唐·静、筠二师编《祖堂集》卷十二)

宋元直至清代,该句式还广有应用,与“不比”句一起成为常用的否定式平比句。李吉华认为:“‘不似’句和‘不比’句产生时代基本一致,在句法功能和句法形式上也大体相同,但两者最终的发展结果并不一致。‘不似’句随着时代发展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现代汉语中已经基本绝迹。‘不比’句则并未退出历史舞台,但结构和功能均已在现代发生了一些变化:‘X不比YR’式得以保留,而‘X不比Y’式则基本消失;‘不比’也不再局限于表示平比,已具有了表差比的用法。”各时期的用例如:

元代:

(3)[红叹云]普天下害相思的不似你这个傻角。(《西厢记·张君瑞害相思杂剧》第四折)

明代:

(4)武松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清代:

(5)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红楼梦》第十七回)

4.“X未若YR”式

又曰:“《诗》三百篇,虽《桑中》《鹑奔》等诗,亦要使人‘思无邪’,一句可以当得三百篇之义。犹云三百篇诗虽各因事而发,其用归于使人‘思无邪’,然未若‘思无邪’一句说得直截分明。”(《朱》卷二十三)

此例用否定副词“未”表示否定意义,比较结果(R)由述补短语“说得直截分明”构成。

5.“X非若YR”式

丧服葛布极粗,非若今之细也。(《朱》卷八十五)

二、“象”字句

“XR象Y”式

(1)且如人,头圆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以其受天地之正气,所以识道理,有知识。(《朱》卷四)

此例比较结果(R)为形容词“园”“方”。

《汉语大字典》释之“类似;好像。”《周髀算经》卷下:“天象盖笠”。示例如:

(2)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汉·司马相如《长门赋》)

(3)轻条象云构,密叶成翠幄。(晋·陆机《招隐》)

(4)雷之为形,非走非翔,象彼鹰隼,两翼怒张。(清·刘大櫆《雷说》)

三、“与”字句

(一)表肯定意义的句式

1.“X与Y同R”式

(1)或问:“心之体与天地同其大,而其用与天地流通”云云。(《朱》卷九)

此例比较结果(R)为形容词“大”。

该式上古已见:

(2)士季曰:“吾与之同罪。”(《春秋左氏传·文公》)

2.“X与Y一般R”式

(1)阴阳虽便是天地,然毕竟天地自是天地。“广大配天地”时,这个理与他一般广大。(《朱》卷七十四)

(2)才高于众人了,方见得。与众人一般低,立在堂下,如何辨得人长短!(《朱》卷五十二)

以上例是用形容词“广大”“低”表示比较结果(R)。

(3)《关雎》一诗文理深奥,如乾坤卦一般,只可熟读详味,不可说。(《朱》卷八十一)

(4)盖天子诸侯既有天下国家事体,恐难与常人一般行丧礼。(《朱》卷七十九)

以上例用动词短语表示比较结果(R)。

张赪指出:“明代此型句的使用多起来,同时比较词也很多,有‘如、似、比、同、和、与、有’等,助词有‘一般’‘一样’,到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统一为‘和/跟……一样’了。”

按,该句式近代汉语始见用例,又如:

(5)大夏对曰:“与民一般穷,安得养其锐气!”(明·陈洪谟《治世余闻》上篇卷二)

3.“XR与Y一般”式

(1)且以吝财言之,人之所以要吝者,只缘我散与人,使他人富与我一般,则无可矜夸于人,所以吝。(《朱》卷三十五)

(2)喜怒哀乐过了,此心湛然者,还与未发时一般,方是两下工夫。(《朱》卷六十二)

此比较句式的比较结果(R)处于连接词“与”之前,比较前项(之后),由形容词“富”“湛然”构成。

现代汉语平比句式“X+比较词+Y+助词(一样)+比较结果”,比较词有“和、象”,最常用的是“和”,如“我和他一样高”。张赪考察出这种框式平比句在宋词中也已经出现了,比较词用“与”,有4例,如:

(3)雨意挟风回,月色兼天静。心与秋空一样清,万象森如影。(宋·向子《卜算子“雨意挟风回”》)

(4)倚栏谁唱清真曲,人与梅花一样清。(宋·晁公武《鹧鸪天“笑擘黄柑酒半醒”》)

“这些平比句与‘如’字句、‘似’字句不同的是,在形容词前都有助词‘一样/一般’帮助表示平比的意思。框式结构的平比句式的出现是宋代平比句又一个重要变化。”

(二)表否定意义的句式

“X与Y,R不同”式

又曰:“‘温故而知新’,不是离了故底别有一个新,须是常常将故底只管温习,自有新意:一则向时看与如今看,明晦便不同;一则上面自有好意思;一则因这上面却别生得意思。(《朱》卷九)

四、“于”字句

“X不R于Y”式。

(1)“执圭,上如揖,下如授。”前辈多作上阶之“上”,下阶之“下”。其实既下则已不用笏,往往授介者。只是高不过于揖,故如揖;下不低于授,故如授。(《朱》卷三十八)

(2)东坡初年若得用,未必其患不甚于荆公。(《朱》卷一百三十)

(3)坡公作温公神道碑,叙事甚略。然其平生大致,不踰于是矣,这见得眼目高处。(《朱》卷一百三十)

作比较结果R成分有动词和形容词两种。动词如“过”“踰”,形容词如“低”“甚”。

在上古“于”字已经可以用来表示平比,如:

(4)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孟子》卷二)

表示平比,用具有等同意义的“比”字。

五、“去”字句

(一)肯定式:“X去Y(尤)R”式。

(1)又问:“程子说:‘孟子,虽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学已到圣处。’莫便是指此意而言否?”曰:“颜子去圣人尤近。”(《朱》卷二十四)

比较结果(R)之前为形容词“近”,在它之前出现了修饰性成分“尤”。

《汉语大字典》释“去”为“距,距离”。示例如:

(2)夫世愚学之人比有术之士也,犹蚁垤之比大陵也,其相去远矣。(周·韩非《韩非子·奸劫弑臣》)

(3)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唐·李白《蜀道难》)

(4)“五日一风,十日一雨”的唐虞之世,去今已远。(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

(二)否定式:“X去Y不R”式。

(1)庄子去孟子不远,其说不及孟子者,亦是不相闻。(《朱》卷一百二十五)

(2)曰:“颜子去圣人不争多,止隔一膜,所谓‘于吾言无所不说’。其所以不及圣人者,只是须待圣人之言触其机,乃能通晓尔。”(《朱》卷二十四)

该类句式主要是用“去”表示比较结果和比较词,用其否定形式来表示平比意味,否定词位于表示差比意味的词语“远”“多”之前。

六、“比”字句

(一)“X不比YR”式

(1)“变化”字,且只大概恁地说,不比系辞所说底子细。(《朱》卷六八)

(2)大抵程传所以好者,其言平正,直是精密,无少过处,不比他处有抑扬,读者易发越。(《朱》卷一百一十七)

谢仁友认为:“这种‘X不比YR’句式,在本质上表示的是对比较对象X和比较标准Y在性质上的不同或差异的陈述,即对‘XR′不比YR’的陈述。其中的‘比’是‘像、如、同’意思,否定词‘不’语义指向动词‘比’。其中R′是X的属性,R是比较标准Y的属性。R′和R一般是一对反义词。R前可以加上指示性质、程度等的‘那么’,但不能加上‘表示程度上又深了一层或者数量上进一步增加或减少’的副词‘更’,可见是言其差异而非比较高下。这种句式至迟在宋代就已经出现。”他示例如:

(3)八戒道:“我俊秀,我斯文,不比师兄撒泼。”(《西游记》第五十六回)

(4)(太太)道:“我可不比老爷好伺候,你们若有三条腿儿,尽懒!”(清·曾朴《孽海花》第十四回)

(5)赵子曰真为难了:带她回家,军官不是好惹的呀!虽然我不怕打架,可是有手枪的人们不比老校长们那么老实呀!(老舍《赵子曰》)

谢仁友指出:“这种表示陈述差异的‘X不比YR’句式在现代文献中并不多见,可能与表示同样意思的‘X不像YR’等句式的兴盛以及‘X不比YR’句式的歧义性有关。”刘颖考察“X不比YR”在现代汉语中的用法有三:

其一,表示积极相同,XY是在一种积极的意义上相同,此时的比较结果(R)多为贬义词。例如:

(6)这种酒不比茅台差。

其二,表示消极相同,XY是在一种消极的意义上相同,此时的比较结果(R)多为褒义词。例如:

(7)母亲的遭遇并不比女儿好多少。

其三,表示正常相同,XY是在一般意义上的相同,或者是在正常情况下的相同。如:

(8)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笨。

七、小结

我们根据比较词的不同,将《朱子语类》中的平比句分为“如/似/若”字句、“象”字句、“与”字句、“于”字句、“去”字句和“比”字句这六大类。

差比句

马建忠认为:“差比者,两端相较有差也。差之之字,概为‘于’字,‘于’‘乎’两字亦间用焉。其所以为较者,则象静字表之。”即比较后项在某方面超过比较前项或不及比较前项。

一、“于/乎”字句

1.肯定式

(1)“XR于/乎Y”式

可以做比较结果(R)的形容词有“大、甚、重、贤、难、优、高、密、谨、多、愈、缓、贵、劣、亚、弘、滞、远、惨、高似、切近”等,如:

1)韦苏州诗高于王维孟浩然诸人,以其无声色臭味也。(《朱》卷一百四十)

2)此固贤于世之贪冒无耻者,然实未能无求之之心也。(《朱》卷三十四)

3)被子贡说得“博施济众”高似于仁了。(《朱》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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