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煜辰在急诊室门外等待的心情是十分复杂,他本不想那么做,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才会说出那么可怕的话来,现在她一定是恨透了自己。
自唐小雪被送进急诊室后,龙煜辰几乎没一秒是放松心情的,他的一颗看似坚强的心此刻因为担心她而悬在半空中。
忘了在门外等了多久,当他看见急诊室的等突地暗了下来,医护人员从里头沉着脸走出来时,悬挂在半空的心并没因此而落下,反而挂得更高了。
龙煜辰迅即跑过去,激动地扯着主治医生的手问:“她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有没有危险?”
“龙先生,请你别激动,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好吗?”医生拉下他的手,“大致上看来是没什么大伤,但是不巧的是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那她身体怎么样?”
“大致上她没什么生命危险,病人之前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流产可能会给她带来后遗症——”
“谁在乎孩子?我要的是她平安无事!”他对着医生大吼。
此时此刻,孩子对他再也不重要,在他心里一直认为那个孩子不是属于自己的,若他真的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我可以进去看她了吗?”他急切地询问。
“可以,但请保持安静,病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充分的休息。”
听了医生同意的话,没再稍加停留,龙煜辰立刻往病房奔去
他悄悄地推开房门,在瞧见躺在病床上的唐小雪时,他的双腿反而像生了根似的,久久无法移动一步。
盯视着床上的她,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原来就连他这种看似坚强的男人,其实还是有害怕的事物: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她。
许久,他轻轻迈开脚步来到病床边,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病容,整颗心像突然间消失了般,感觉是如此的空虚与空洞。是他一直不愿承认,其实她在他心目中何止是报复的对象,早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喜怒哀乐已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高低起伏。
有生以来,龙煜辰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打从心里涌上的力不从心,原来在这世界上,并非只要他想要的都能手到擒来,强求来的东西,永远不会得到祝福,得不到的痛苦竟让他心痛不已——
或许他也该静下心来去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又或许他更该老实地告诉她,就算她真的恨他,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他也要看着她快快乐乐的活着,绝不会再去强迫她了,只要她愿意原谅他,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雪儿,请原谅我!”
他抓住她的手,喃喃自语着:“雪儿,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快醒来吧!”
唐小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喊声,她微微张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也有后悔的时候?”
“你醒来了……”
“我想知道,请你不要骗我。”
“你和以臣的孩子没有了,我很抱歉,那些话不是我有意说给你听的,请听我解释好不好?”他恳切地说着,语气极其柔和,没有那份暴戾之气。
唐小雪望着天花板,绷带包裹着的额角,还溢着血丝,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呆滞而涣散的眼神,没有生气,没有焦点,里面一片荒芜,什么都没了。
良久之后,她才脱口而出:“这样更好,我原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他与我们根本没有缘分,有你这样的爸爸,我真的不知道,以后如何告诉他,你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他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那个孩子不是安以臣的吗?你不会是骗我?”
“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他很尊重我,也很珍惜我,”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又继续说道,“是那一天你再一次强暴了我,才有了这个孩子,我本打算不告诉你,看你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萧书本来可以有一个妹妹或者一个弟弟,可你的嫉妒与残忍,剥夺了他的生命……”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这是在报复我?你故意混淆是非,就是为了让我难过一辈子,我不会上你的当,少用那些鬼话来唬我。”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我累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唐小雪背过身去,她闭上了眼,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龙煜辰也没有再和她说什么话,他退出病房后,怔怔怔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悔恨和愧疚几乎淹没了他。
就算唐小雪告诉他,跟以臣之间的爱情是清清白白的,他还是会怀疑她,他只愿意相信他自己看到的,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已经习惯了把人心往坏处想。
原来所谓的真相,只有你愿意去相信的时候,它才是真相,否则一切都是假的。
从医院回来转眼已过了两个多月,唐小雪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而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尽管龙煜辰再也没有去逼迫她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可她心里总会有些忌惮,只要一想起他在自己身上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总归觉得恐惧随时都会来临。
然而龙煜辰心里也清楚的很,其实她根本放不下过去的事,也不曾走去那个他多年前布下的迷魂阵。
那种害怕亲情牵绊的恐惧始终不曾在她心里消失过,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克服,而今她才清楚的知道那全只是她用来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为了能让她充分放松自己紧张的情绪,偶尔他会在下班后带她带附近公园散散步,或者像今天心血来潮的带她到凤凰岭走走,来杼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在想什么?”龙煜辰从唐小雪身后环住她的腰,她飘渺恍惚的神态总让他感到不安。
“不知道。”她望着辽阔的天空,感叹人是那么的渺小,尽管再怎么努力还是敌不过宿命的安排。
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坦然的面对一切困难,可到头来还是落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无论她如何做出怎样的选择,始终都逃不过悲惨的结局,她抬头望着那一片片白云,阳光还是那么灿烂,可她却不是曾经那个开朗乐观的唐小雪了。
他扳过她的身子并直视她,温柔地说,“雪儿,最近你老是皱着眉头,自从你出院以来,你一天都不跟我说十句话,你不要这样子好吗?”
“我怕又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她淡淡的说,不再与他争辩。因为她知道要是再跟他说下去,换来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对她而言,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可怕之处,只要时间一久,那原本不曾在乎过的人、事、物也会悄悄地驻留在心底。
她转身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呼啸而过的一阵凉风吹乱她束齐的长发,在这半年里,她的头发又过腰了。
龙煜辰无语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他覆盖住的不只是怕她受凉的身子,就连同随风飞扬的长发也一并困住了。他心里很清楚,此刻她的心就像这头秀发一样,期待着早日投奔自由。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他担心地蹙眉,自她流产之后,身体一直很就不是很好。
“等一下,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再待下去你会着凉的。”他亲密地搂住她,试图把自己温热的体温传给她。“明天我一样可以再带你来,不必急于一时。瞧你,都冻成这样了。”
“冻?”唐小雪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不自觉地以双手环住身子,“我想喝杯热茶,你去帮我买来好吗?我好舍不得这个美丽的夕阳,想亲眼看它落下时的美景。”
她感慨颇深地直盯着远方的夕阳,心中不自觉浮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话来,这美丽的夕阳就好比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开始还不能体会它的美好,然而就在接近结束的那一刹间,才恍然明白它的美。但再美好的夕阳也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眼前消失。
“回家吧!天已经快黑了。”龙煜辰继续劝她打消念头
“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她不为所动地坚持己见。
龙煜辰叹气地再次扳过她的身子,把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拉好,并且一一地扣上钮扣,确定外套温暖包裹她后,才柔声道:“乖乖地在这儿等我,我会快去快回。”
唐小雪回给他一个难得一见的微笑,点点头。
待他一离去,她又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望去。
远方橘红色的夕阳逐渐往海平面落下,当夕阳就快完全消失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夕阳的方向奔跑而去,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忽略了山崖上的危险性。
而当龙煜辰拿着两杯热饮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她往山崖一步步跑去的摸样,一时间他甚至忘了该作何反应,只能瞠大眼看着她一点点靠近悬崖。
猛地,他终于回过神,立即丢下手中的热茶,任热腾腾的茶水烫伤了手也不自觉,唯一存于脑海、流在心中的完完全全是她想自杀的景象。
那股突如其来的震惊彻彻底底地刺痛了他的心、震撼他的视觉。
他快速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纳入自己的怀中,在确定她安然无恙后,龙煜辰心中所有的愤怒由口中咆哮而出:“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自杀?你怎能这么做!你怎能这么做!”他一古脑儿地朝她发泄满腔的怒火,殊不知她这么一个无心的举动扼杀他多少细胞。
龙煜辰拼命地朝她发泄,直至不经意瞥见她眼角上的泪水,欲脱口而出的话突地卡在喉间,她竟然再一次被他惹哭了。
“为什么太阳要落下?为何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保留住?”唐小雪在他异常愤怒的同时冒住了这么一段让他突然间愣住的话来。
因为想留住夕阳的美,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想抓住遥远的夕阳,好似一旦抓住了快消失的夕阳,她的感情世界也就跟着掌握了。
在她眼中,远方的夕阳就好比是过去的一切美好事物,随着它的落下,慢慢地带走了她的一切,所以她要去追逐它,留住最后的记忆。
龙煜辰呆愣了会儿,不懂她问这些话的真正原因。
“不管什么再美丽的事物,总有一天还是会消失的。”他以为她是感叹夕阳的逝去才会忘了自己身处危险中,因此稍稍平息怒火,柔声解释。
岂知他的安慰非但没能缓和她的情绪,反而更让她泪流满面。他明知道她是个禁不起感情挫折的人,而他偏偏硬要招惹她,强悍地走入她的世界。
瞧她的泪落得更凶了,龙煜辰更是紧紧地搂住她。她的泪落在脸上,而他却痛在心里。面对这样的她,他才深深明了,原来他的心也是柔软的,并非是他一直以为的坚硬。
就在这一刻,他们两人紧紧地相拥着,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平静。谁也不敢开口讲话,生怕话一出口,就是所有美好消失的开始。
几天后,龙煜辰在自己办公室里,烦躁地翘起二郎腿,心不在焉的看着一份工作报告,听了兰姨的诉说,最近唐小雪的精神可能受到一定的刺激,差点又做出糊涂事情来,幸好发现的早,及时阻止她,才没有造成惨剧发生。
后来他带她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因那此意外之后,她得了轻度的忧郁症,决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否则精神会崩溃的,再加上,上次她竟然趁他不注意时,竟会有轻生的念头,这几****一想到这些可怕的事,连一向卖力工作中的他,时常都会出一点小错误。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他的手机响了,那是家里打来的电话,他立即接了起来,“兰姨,什么事?是不是雪儿又出事了?”
“不是,她好着呢!龙先生,是韩小姐来了!”对方的声音很急促。
“我知道了,你千万不能让她胡说,我马上回来。”
“好的!”
兰姨挂断电话之后,急忙给韩珍珍倒了一杯茶,很和气地说道:“韩小姐是来看小雪的吗?她刚睡下了,恐怕现在不易见客人。”
“听说小雪回来了,我就来看看她了,最近她好吗?”她很优雅地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小口,“听昭君说,她的身体一直很不好?”
“她很好,就是这一年在山村住惯了,有点不适应城市生活,身体总是不舒服,要不你改天来看她吧!”兰姨尽量拖延时间,好早点打发她走。
“我看是心病吧!俗话说得对,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她需要的是好朋友的关怀,而不是你这个老太婆的唠叨。”
“是谁来了?”唐小雪穿着一身睡衣站在楼梯口,看着兰姨问道。
“小雪,是我啊!你最好的姐妹来看你了,你回来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一次,所以我只好登门拜访了。”
唐小雪心头一愣,看着她,不笑地问道:“珍珍,好久不见了!”
“我很好,托你的福,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她的笑容一点也不自然,而且是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